七(第6/9页)
她站起来,弯腰捡起贝壳。她走得很拘谨,因为他正看着她。
“动作要更流畅一些,”他厌倦地说,“用胯骨走。”
她又捡了一次,扭着屁股,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用胯骨走的方式。
“梅拉尼,看在上帝的分上,学校里没人教过你曲棍球吗?”
“嗯,教过,他们教过。”
他冷笑了一声。
“迈步——啊,像这样走。”他捡起了贝壳,但他的步伐不再像大海的浪花。他走起来吱嘎响,实际上他像个木偶。他忘了他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优雅。他走了几步就停下来,手指夹着贝壳。
“不管怎样,”他说,“再试一次。”
她又试了一次。
“好一点了,或许,现在再来一遍,我是那只天鹅。”
她在海边散步,拾贝壳。费因竖起脚尖。他的脸给头发盖住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嘘着咻咻的口哨,表示是翅膀在拍打扇动。
“你听见这声音,你很害怕。你跑了几步。”
她跑了几步。
“对了。”
他跟在她后面跑。这简直就是哑剧字谜。她吃吃笑了。
“别,别犯傻!你该是个可怜的被吓坏了的小女孩!”
“我认真不起来。”
“可是,梅拉尼,要是你不能为他配戏,他会把你撵出去的,到时候你怎么办?”
“他不会的,”她迟疑着说,“他不能那么干。”
“会的,他能那么干,而且他会那么干的。”他理智而且严肃,“我们什么也帮不了你,你会饿死的。”
“我恨他。”她说,这句话差不多是脱口而出。他俩的眼神碰了一下又分开向别的地方看去。
“从开场演起,预备,开演。”
这次好多了。她的眼睛转动着向上看,假装正在注视降临的黄昏。她假装听到了海鸥的鸣叫,听到脚下的沙子咯吱响,听到了翅膀拍打的节奏。这样表演惊恐和逃跑几步就变得容易了。
“你踉跄着跑开,我把你弄到了地上。”他掩饰住自己的呵欠,“把贝壳扔下,然后我们整个演一遍。”
她服从了他的命令。海鸥嘶鸣,沙滩漂移,天鹅迅疾地飞落,这很容易。她从费因的近旁跳开,她不是在伪装——小地毯边缘打结的穗饰绊住了她。她失去了平衡,为了自救紧抓着费因,结果把他拽过来了。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梅拉尼笑了,他们缓慢地滑倒在地板上。
可是费因没有笑。梅拉尼看见他那张苍白的,骨棱明显半遮在头发下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笑意,他板着脸,没有表示出任何宽恕她的善意,她的笑也变成了乌有。他们躺得很亲密,就像床单包着毯子;他有腐烂的臭味,可是这无关紧要,她颤抖着,认识到臭味已经无关紧要。她紧张地等着那件事发生。
一种紧张,布满全身的兴奋攫住了她。他们躺在一起,躺在裂纹的光木板上。时间消失了。梅拉尼也消失了。她被彻底征服了。她在变幻,在长大。对她来说,唯一的真实存在就是这个男孩,这个她没法搞清,可她整个身体又与之相抵相触的男孩。这一刻就是永恒,像是玫瑰花瓣上的露滴,颤动着,永远是即将坠落。吝惜,缓慢,有些不情愿地,他把他的手放在了她右边的乳房上。时间开始摇晃,这是属于他们的时间。她把呼吸调整成了嘶嘶的急促喘息。他闭上了眼,大西洋般的双眼。他就像是他自己的死亡面具。要他打破自己的隔离状态会杀死他,可他必须要打破。
“这就是开始。”她很清晰地对自己说。她能在脑子里听见自己的声音,确切、决绝。再也不会有像游乐场那样的虚伪的开始了,而是他俩之间探索深奥神秘的真正的开始。他会对她做什么,他会很体贴吗?
她恐惧又兴奋地朝下看着他那只脏污、结疤的手。强壮、灵巧,他的劳作者的手。对她来说,光线已经消失了,她只用自己的感觉来观看。
“不,”费因大声说,“不!”
他一跃而起,在房间里来回地快步走着。他跳进了橱柜,砰地拉上橱柜门。从柜子里传出隐约的哭喊,又是一声“不!”
他们之间的悬念就被这种荒唐的野蛮行为毁掉了,梅拉尼感觉自己又变得四肢无力了,无法抑制地流下了眼泪。她还能感觉到他的五个指端,那五块红通通的烙痕还在她的乳房上燃烧。但他已经走开了。她又冷又难受。
“不!”声音更加微弱了。
“我做错了什么?”她冲着橱柜门问。没有回答。“费因?”
仍然没有回答。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躺在地板上,裙子乱糟糟地拢上了膝盖。她能看到两张床底下,都老实地躺着一双鞋子,那儿干净得没一点灰尘。尽管费因不干净,可房间非常干净。弗朗辛的鞋子擦得锃亮,而费因的鞋上泥巴都干成了块——可是他去过哪里呢,是不是他一个人走去了游乐场,去和那位破碎的女王谈话,去拍了拍那群石狮子的脑袋?走路太多,他的鞋面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