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27/141页)

所以,当乌里塞斯·利马到我住的地方来说我是阿图罗·贝拉诺的一个朋友时,我简直喜出望外,但是,随后,当我得知阿图罗也在欧洲,甚至没有礼貌性地寄我一张明信片,我心里又很烦躁。那时我在巴黎诺德大学人类学系有一份基本上很乏味、官僚气十足的工作,有乌里塞斯在这里,我至少可以练练西班牙语,现在已经有些微荒疏了。

乌里塞斯·利马住在伊奥克斯街上。一次,只有那一次,我上那儿找过他。我没有见过还有比这更惨的“用人房”,屋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而且打不开,望出去是一个又黑又脏的通风管道。几乎连放一张床和会晃动的儿童桌的空间都没有。没有衣橱或者壁柜,他的衣服都还放在箱子里,或者胡乱扔在房间,我进去时都感觉要呕吐了。我问他房租是多少。他告诉我后,我才意识到他被某人骗了。不管给你找这个房子的人是谁,他都在骗你,我告诉他,这是一个垃圾房,这个城市好房子多得是。我相信,他说,可是他接着又争辩说不打算在巴黎长住,不想在找好房子上浪费时间。

我们并不经常见面,要见面时多半由他提出。有时他会打个电话,有时他来我住的楼里,问我想不想散步,或者喝杯咖啡,看场电影什么的。我总是说很忙,在学习或者处理系里的工作,但有时我也会同意,一起出去散会儿步。我们一般在拉鲁纳街的一家酒吧前停住,进去吃点意大利面食,喝点酒,谈谈墨西哥。总是他付钱,现在想来这有些奇怪,因为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工作。他读了很多书。他胳膊下面总是夹着几本书,全是法语的,但说真的他还远谈不上精通法语(我说过,我们谈话用西班牙语)。一天晚上,他对我说起自己的计划。他打算在巴黎住段时间,然后去以色列。他告诉我时我惊讶地笑了,不肯相信。为什么去以色列?因为有个朋友在那里。他就是这样说的。这是惟一的原因吗?我怀疑地问道。惟一原因。

其实,他无论做什么事儿好像都没有个计划。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懒散、镇定、有些清高,但并不冷漠。其实,他可能很热情,不像阿图罗,特别强硬,有时好像对谁都很讨厌。乌里塞斯不是这样。他很正派。有时会冷嘲热讽,但很正派。他很能宽容人,似乎从不想侵入你的私密领域,以我的经验论,拉美人可不是这样。

伊波利托·加尔塞斯,马塞尔·普鲁斯特大街,巴黎,1977年8月。

我的哥们儿乌里塞斯·利马到巴黎时我惊喜不已,我向上帝坦白。我是在伊奥克斯街上一间还不错的小屋里找到他的,离我住的地方挺近。从马塞尔·普鲁斯特大街到他住的地方几乎没有距离。朝左转,向热内·博伊莱斯维大街走去,然后拐到查尔斯·狄更斯街,就到伊奥克斯街了。所以,其实像人们说的那样我们算是住在隔壁。我的房间有一个轻便电炉,我每天都自己做饭,乌里塞斯经常上我这儿来吃饭。可我说:你得弄点什么让我来做,那么,他说,波利托,我会给你钱的,别担心,这也显得公平,因为你买来吃的,然后又做好了。你想要多少钱?我则说,就给我一百美元吧,乌里塞斯,这事儿就这样结了。他说他一个美元都没有了,全是法郎,他就给了我法郎。他有现金,是个信得过的家伙。

可是,有一天,他说:波利托,我每天吃得这么差劲,一盘破米饭怎么值这么多钱?我向他解释法国大米很贵,不像在墨西哥或者秘鲁,这儿一斤米贵多了,伙计,乌里塞斯,我告诉他。他看了我一眼,墨西哥人表示狐疑时就经常那样,他说,好吧,但至少买瓶番茄酱吧,我实在受不了吃白米饭。好的,我说,我还会买酒的,我忘了这事儿,实在是太忙了,但你得再给我加点钱。他又给了我一些钱,第二天我煮米饭时加了番茄酱,给他倒了杯红酒,可第二天葡萄酒就没了(我喝了,我承认),两天后番茄酱也用光了,他又依旧吃起平淡的米饭。后来我开始做通心面。瞧,我试图回忆起来。后来我又做了小扁豆,里面含丰富的铁元素,很有营养。小扁豆用完了,我又做了鹰嘴豆。之后我又开始做白米饭了。一天,乌里塞斯站起来半开玩笑地让我吃,波利托,他说,我感觉你在瞎扯。你做着巴黎最平淡又最昂贵的菜。没有,我告诉他,没有,伙计,你根本不清楚东西卖得有多贵,但第二天他就不来吃了。三天过去了,不见他的任何踪影。后来我又找到他的住处,他不在那儿。但我必须要见到他,于是我就坐在过道里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