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25/141页)

我对这个提议无动于衷,但答应陪她去。一天下午我们去了。阿图罗的母亲把自己收拾得比平日更精神些,但还是形销骨立。我们在加泰罗尼亚广场乘上地铁,在萨格拉达法米列下了车。我们快到目的地时她感觉哮喘马上就要发作了,只好用上呼吸器。胡安·马尔塞亲自来到门口。我们跟他打了个招呼,阿图罗的母亲解释了来意。她讲得一团糟,不停地在说什么“需要”、“危险关头”、“参与社会的诗歌”、“智利”、“疾病”、“令人遗憾的境况”。我想她可能脑子犯糊涂了。胡安·马尔塞望着她递出的信封让我们进去。你们想喝点什么?他说。不用了,您真好。阿图罗的母亲说。不用了,谢谢您,我说。马尔塞开始读巴尔加斯的信,还问我们是否认识他。他是我儿子的朋友,阿图罗的母亲说。我想他到我们家来过一次,但没有见到他。我说我也不认识他。挺出色的一个人,巴尔加斯·帕尔多,马尔塞咕哝着说。您离开智利已经很长时间了吗?他问阿图罗的母亲。很多、很多年了,多得我都回想不起来了。阿图罗的母亲开始说起智利和墨西哥,马尔塞开始谈起墨西哥,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忽然彼此以“你”相称,大笑不已。我也笑了。马尔塞可能讲了个什么笑话。他说,正好,我认识一个人,他有点事也许你会感兴趣。不是工作而是一份奖学金,一份研究特殊教育的奖学金。特殊教育?阿图罗的母亲说。嗯,马尔塞说,我想应该这样叫吧。跟智力有缺陷者或者智力低下的孩子的教学有关。噢,我很喜欢这样的工作,阿图罗的母亲说。过了会儿我们就走了。明天给我打电话,马尔塞在门口说。

在回家的路上,我们笑个不停。阿图罗的母亲觉得胡安·马尔塞很秀气,眼睛很漂亮,是个挺有魅力的男人,而且人很好,也挺直率。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她这么开心了。第二天她就给马尔塞打了电话,马尔塞给了她负责奖学金的那个女人的电话号码。一星期后,阿图罗的母亲开始在巴塞罗那的一所学校研究智力缺陷、智力低下的孩子,以及患有唐氏综合征的人的教育课题,学习期间的工作身份是实习教师。奖学金提供为期三年,每年的延续取决于她的成绩。不久她又去医院治疗甲状腺。起先,我们以为她可能得动个手术,但最终没有动。所以,当阿图罗到巴塞罗那时,母亲的情况已经好多了。奖学金虽不丰厚,但够她生活了,她甚至有钱去买各种巧克力,因为她知道阿图罗喜欢巧克力,谁都知道,欧洲的巧克力绝对要比墨西哥的好多了。

7

西蒙娜·达里欧,小马厩街,巴黎,1977年7月。

乌里塞斯·利马到巴黎时,他惟一的熟人就是一个曾流亡墨西哥生活的秘鲁诗人和我。我只见过这个人一次,是在基多咖啡店,那天晚上我跟阿图罗·贝拉诺有约会。我们三个人聊了会儿,只有一起喝杯咖啡的工夫,后来我和阿图罗就走了。

我很熟悉阿图罗,但自那以后就再没见过他,我以为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在墨西哥干什么?研究人类学,这是在理论上。事实上呢,我到处旅游,在这个国家观光。我还参加了很多派对。墨西哥人有那么多的休闲时间,真不可思议。当然,就我的目标而言(我靠拿奖学金生活)那点钱远远不够花,所以我在一个叫吉米·塞蒂纳的摄影师那里找了份工作,我想,我是在伦德雷斯大街一家叫巴斯科·德·基罗加饭店的派对上认识他的。我的财力大为改善。吉米拍些艺术裸体摄影,如他所称,但其实是些软性色情作品,全裸,要摆刺激性姿势,或者脱衣挑逗性系列图片,这一切都在他住的布卡雷利大街一幢楼的顶层工作室里进行。

我现在想不起是怎么跟阿图罗结识的,也许是在吉米住的那幢楼里上完一个摄影课之后,也许是在一家酒吧,也许是在一次聚会上。还有可能是在大伙都叫杰里·刘易斯的美国人开的比萨店里。在墨西哥,人们往往在那些匪夷所思的地方会面。总之,我们相遇了,而且一见钟情,但睡到一块儿差不多是在过了一年之后。

只要是法国的东西,他都兴趣盎然。说到这点,他还真有些天真。比如,他以为,我在研究人类学,必然知道马克斯·雅各布(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也顶多熟悉而已)的作品,我告诉他不知道,告诉他法国女孩读别的东西(就我而言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时,他就是不肯信。他认为我在开玩笑。可是他喜欢琢磨,我是说,他总是从文学的角度思考问题,但并不异想天开,你不读雅克斯·里高特[26]的作品,他也绝不会小看你,甚至他自己都喜欢阿加莎·克里斯蒂,有时我们花好几个小时谈论她的某个长篇,重温那些谜局(我的记忆力特别差劲,但他的记忆力非常出色),重构那些不可思议的凶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