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10/141页)

我开始战栗起来,他注意到了。为什么最倒霉的事儿都让我碰上了呢?我想,为什么我就会吸引那种最阴郁、最缺乏教养、最绝望的人呢?我每年这样扪心自问两次。至今还没有找到答案。我告诉他,我有一个朋友画室的钥匙。我们可以上那儿去,很近,步行可到,他可以在路上告诉我想说的事情,我以为他不肯答应,但他却答应了。忽然,夜色显得很柔美,风不刮了,我们步行过去时只有微风相伴。他开始讲了,但坦率地说,他说的事儿我几乎全忘了。我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希望:那晚埃米里奥别在他的画室(埃米里奥托·拉古纳,他如今在波士顿学建筑,父母受够了他在墨西哥的小资生活,打发他走了:要么去波士顿拿个建筑学位,要么找份工作干),我还希望那里不要有他的任何朋友,后半夜不要有人——天哪——出现在画室附近。我的祈祷应验了。不仅画室里没有人,而且还很干净,好像拉古纳家的用人收拾好后刚刚离去。思肯说这个画室太棒了,这种地方让你不由得想画画,我不知道如何是好(面对此情此景,我很难过,但又很难为情——比难为情还要糟糕),我开始给他看埃米里奥的画,我想不起还有什么更好的事儿可干,我把这些画布贴着墙竖起来,听着他在我身后喃喃赞赏或者评论(他对油画一无所知),画不断被摆出来,我想最近埃米里奥还真画了不少,谁都会这么想,除非是他的朋友们画的,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我只扫了一眼就发现风格不止一种,特别是几张红色的非常帕伦丽亚·何塞[10]风格的画,样式比较固定。可是谁在乎呢?事实上,我对这些画根本不以为然,但我没有这种原创的才华,四壁全摆满埃米里奥的画后,我转过身,汗水淋漓,问思肯觉得怎么样,他面带邪恶的微笑说,我完全没必要费这个劲。说的没错,我想,我这是蒙自己,干完了这个,我全身灰尘,臭汗淋漓。接着,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说你流了这么多汗,问我画室有没有卫生间,他去冲个澡。你也需要洗一下,他说。我说,可能声音特别细小,是啊,这儿有淋浴器,但我觉得可能没热水。他说挺好,冷水更好,我经常洗冷水澡,楼顶上是不供热水的。我不情愿地走进卫生间,脱掉衣服,打开龙头,冷水的激流差点把我击晕了,我的肌肉缩了起来,最后竟然感觉全身都是骨头。我闭上眼睛,我也许都喊叫了,后来他也来洗了,用胳膊搂住了我。

下面的细节我不想透露,我至今仍然是一个浪漫主义者。几个小时后,我们在黑暗中躺下,我问谁给他取的卢西欧斯·思肯这个名字,如此富于暗示性,如此贴切。这就是我的名字,他说。嗯,我说,挺好,是你的名字,但谁取的?我想了解你的一切。做完那事后你再说这种话就显得有些蛮横和愚蠢。他说:玛丽亚·芬特,接着又不言语了,好像忽然被记忆击溃。在黑暗中,我觉得他的侧影显得很忧伤,心事重重而忧伤。我问,也许语气中带有一丝讽刺意味(也许嫉妒心左右了我,但我也觉得很忧伤),不知玛丽亚·芬特是不是获劳拉·达米安奖的那位。不是,他说,获奖的是安格丽卡,玛丽亚是她的姐姐。他说了更多安格丽卡的事,我现在想不起来具体内容了。这个问题好像自然从我嘴里迸出:你跟玛丽亚睡过觉吗?他的答复(我的天,思肯的侧影多么忧伤漂亮)令人崩溃。他说:我跟墨西哥的每个诗人都睡过觉。当时我本应要么保持沉默,要么抱住他,但我什么也没有做,而是不断地问他问题,而且问题一个比一个糟糕,每一个问题都无凭无据。早上五点钟,我们各奔东西。我在起义者大街打了一辆出租,他步行向北走去。

安格丽卡·芬特,科里马大街,康德萨区,墨西哥城联邦区,1976年7月。

这个时代可真奇怪。我成了潘乔·罗德里格斯的女朋友。阿图罗·贝拉诺的智利朋友费里佩·穆勒也爱着我。可我最喜欢潘乔。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最喜欢潘乔。不久前,我获了劳拉·达米安青年诗人奖。我不认识劳拉·达米安。但我认识她的父母,以及许多认识她的人,甚至她过去的朋友。在一次长达两天的派对结束后我跟潘乔睡了。最后那天晚上,我跟他睡了。姐姐说要我当心。可她凭什么给我这个忠告?她现在就跟卢西欧斯·思肯、莫克特苏马·罗德里格斯,潘乔的弟弟睡觉呢。她还跟一个叫吉普的诗人睡呢,一个三十多岁的酗酒者,不过她至少还算文雅,没有带那人上家里来。我实在忍受不了她的那帮情人。你干吗不到他们的猪窝里去操呢?我有一次这样问她。她没有回答,后来就哭了,她是我的姐姐,我爱她,可她缺乏自控能力。一天下午,潘乔谈论起她来。说了那么多,以至于我觉得她跟潘乔也睡过了,当然没有,我熟悉她的所有情人。晚上我常常听到他们在距离我的床不足十五英尺的地方呻吟,光凭他们发出的声音,凭他们的高潮反应,有的很安静,有的很闹,凭他们对我姐姐说的那些话,我就能分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