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第8/13页)
“各国洋行是不会赊给他货物的,更何况他还居然派人到怡和洋行问价,打算买咱们手里的丝茶存货,这更是假不了。”约翰大班嘴上叼着雪茄,却忘了点燃,缓缓摇着头,“以他目前的所作所为,手头的银子花出了十之八九,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与怡和洋行竞买两淮盐场的资格。李东家,我不懂这个古平原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李钦拧着眉尖,几乎将他与古平原相识以来知道的事儿都想了一遍,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晃了晃头。
“这么说来,我们猜不透他的用意,就只好认为他是彻底放弃了盐场,转而利用目前市场上银根紧缩,市场低迷的现状,打算大笔进货囤货,以这种方式赚一笔银子。”约翰大班在怡和洋行做了一辈子,低买高卖的事儿干了不知多少次,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合理的猜测了。
然而李钦心里却并不相信古平原只是为了赚几十万、哪怕是上百万两银子的差价,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古平原,绝不是。
约翰大班没注意李钦那难看的脸色,自顾自说下去:“虽然我们警告了各国,若是偏帮大清商人,那么则视为对大英帝国的挑衅。若依此说,我们可以阻止他们与古平原交易,不过……”不过以现银交易,各国卖给古家的货越多,古平原手头的银子就越少,将来期限一到,不必比价便已分了输赢,等于是各国反倒帮了怡和洋行。
“依眼下这种情形,若要去阻止各国与古平原的交易,只怕会被人笑掉大牙。”约翰大班啼笑皆非地耸耸肩。
李钦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紧咬着牙:“古平原,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要怎么对付怡和洋行,对付我?”从心底涌出的那股对未知的深深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小姐,你倒是说话啊,这市面上都快炸开了。酒馆、茶楼、饭庄、街头巷尾没有一个地方不在议论这件事儿的,都说这古平原一定是急疯了,才会干脆自暴自弃,把银子都统统花了出去。”四喜的眼睛瞪得溜圆,连说带比划,“更可笑的是,有不少外地的商人连夜赶着大车装着货,直奔顺德茶庄,古平原却二话不说就掏银子,而且还是连车带货一起买下,这事儿多怪啊。”
苏紫轩蹙眉凝神静静想了一会儿,问道:“你不是去顺德茶庄看热闹了嘛,古家的人是个什么态度?”
“他们都快急死了,可又拦不住,茶庄里如今闹得是鸡犬不宁。”四喜回想起上午看见的那一幕,真是恨不得再长出一张嘴,才能把那混乱的场面一一描述出来。
彭海碗像抱着救命灵芝一样,死死护着刚从钱庄提来的一摞子银票就是不肯撒手,脸上哭得花了,半瘫半跪在地上,如丧考妣地嚎着:“可完了,这下可完了。古东家呀,你犯的哪门子糊涂,怎么把钱都花了出去,这是大家凑在一起给老太爷报仇雪恨的银子哪,都花了,这可怎么办……”
几个伙计使大劲儿也拽不起他,彭海碗哭得浑身抽搐,干脆躺在地上:“你们就地刨个坑把我埋了吧,我对不住老太爷,没看住这笔银子哪。”
这边费掌柜像走了三魂失了六魄,傻呆呆地坐在廊下,看着堆得满坑满谷的各色货物源源不断地还在往茶庄里运,他的脸不时抽动几下,是哭是笑谁也不知道,最后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发出谁也听不清的呜咽声。
郝师爷和侯二爷拍打着书房的门,里面上了销,古平原在里面任凭谁喊谁叫,都不言声,戳破窗户纸一看,得,人家坐在椅上捧着太史公的《史记》正在读书,整个一充耳不闻。
“老弟,你倒是出来说说清楚,你要把老哥哥急死啊,这眼看事情就成了,银子也都到手了,你怎么能这么做啊?这不是、这不是把盐场拱手送给洋人嘛……”郝师爷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心疼得直跺脚。侯二爷一扯他,痛心疾首道:“还说什么,说什么都晚了。银子都花了,就算现在后悔,难道还能退货不成,就算人家给你退,少说也得打个八折,算是彻底比不过怡和洋行了。输了,咱们输定了!”
“嗐!”郝师爷把手一抡,那平素爱逾性命的翡翠嘴烟杆砸在柱子上,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外面慌乱,内堂也有人在苦苦哀求:“大嫂。”古雨婷就差跪下来求常玉儿,“大哥他最听你的话,你快去跟他说,千万可别犯糊涂。”
“妹子,你就去劝劝古大哥吧。我虽然不懂做买卖的事儿,可这一回明摆着他是整反了。竞买盐场比的是谁钱多,不是谁货多,这个节骨眼上他却拿钱买货,这不是满拧嘛。”刘黑塔咧着大嘴,这糙人也难得地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常玉儿面色平静如水,甚至还带着点笑意,她边拍着孩子哄睡,边嗔怪道:“你们俩别这么大声,吵得孩子都睡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