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为官府出力就是给自己搭桥铺路 (第10/15页)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曾国藩起身道,“谋反无分首从,俱是大辟之刑,上天虽有好生之德,朝廷虽有爱民之意,奈何尔等匪类,作乱十年,蹂躏数省,实在罪不可赦。今日明正典刑,以昭天理,以正国法,以为宵小者戒……”“曾妖头,要杀要剐随你,老子没空听你的狗屁三字经!”犯人中最先向李秀成拜倒的是跟随他十年之久的一个老亲兵,此刻也被一杆铁枪钉在地上,却是始终一声不吭,此时才破口大骂,打断了曾国藩的话。
曾国藩用厌恶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齿缝中迸出一句:“死到临头,犹不悔改!该死!”
行刑的刽子手早就等在一旁,过来将人犯推搡着带到城墙边依次跪倒。方才大炮轰鸣,人群本来已经由肃静转为喧哗,此时又安静了下来,连孩子的哭声都消失了,满场都被一种恐怖的杀气笼罩着,激得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斩!”随着监斩官一声喝,几十把鬼头刀同时砍了下去,切开血肉,剁在颈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午时血气最盛,从腔子中喷出的血柱像泼墨一般冲在城墙上,又顺着墙缝流下,本就黢黑的墙砖染上了大片大片不祥的暗红,浓烈的血腥气直冲人的鼻腔。
“李秀成,今天是你最后一个机会,是跟着洪秀全去做鬼,还是投降大清享富贵,你选条路走吧!”曾国荃得意地看着笼中目眦欲裂的囚犯。
“曾妖头!你别得意得太早。 ”李秀成一字一句地说,“天国败了,捻军没
败,就算捻子败了,可穷人没败!你杀得光天国的弟兄,可是杀不完天下的穷人。只要普天下还有受苦受难的父亲,还有流泪哭泣的母亲,还有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你和你的大清朝就别想睡上一天安稳觉,过上一天安生日子,早晚会有人替我们报仇的!”
“住口!”曾国荃瞪着血红的眼珠,忽然狂喊一声。他原本是想让李秀成临死前受一番心理上的折磨,没想到却被这个老对手气了个半死。曾国荃个性狂狷,哪能受得了这番当众奚落。原本给李秀成定的是“割八刀”的剐刑,此刻气急败坏,曾国荃也顾不了许多了,抽出腰间宝剑,恶狠狠上前便刺。
左一剑右一剑,铁笼中无从闪避,事实上李秀成也没有躲闪之意,挺身挨了七八剑,却是一声不吭,只是用仇恨的目光冷冷望着不远处坐在帐中的曾国藩。直到被一剑扎中要害,李秀成这才支持不住,慢慢坐倒,将身子靠在铁笼上,露出一丝蔑视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哼,便宜这个逆匪了。”曾国荃把宝剑“嘡啷”一声丢在地上。
眼前血淋淋的一幕把百姓和众商人都瞧傻了、吓呆了,浑身直打战,望着曾国荃如同看见了地狱里出来的杀人魔王,生怕他性子一起,大开杀戒,不约而同地把求庇护的目光投向了曾国藩。
曾国藩心里一直埋怨九弟做事欠考虑,明明是一次光明正大的处斩逆匪,却搞得好像私人仇杀。何况曾国荃已然官居二品,从未听过堂堂巡抚会亲自动手杀囚犯,传出去必成巷尾奇谈。一句“残忍嗜杀”的考语,对他将来的仕途没有半点好处。曾国藩想到这些,顿感扫兴,起身吩咐道:“传轿。”
他走了,此间事却还未了。薛福成薛师爷来到众商面前,高声宣布了两件事:一是江宁城克复半年有余,如今还有不少商铺关板歇业,总督衙门发出饬令,要求十日之内,江宁城内所有买卖街必须开业,而且要公买公卖,不得借机囤积,不得肆意抬高物价,违者严惩不贷。
众商点头答应。反正开业不过是开门,顶多派个伙计守店,至于是否开张,那是生意上的事儿,总督再大也管不了。再说商人哪有不囤货的,总不成买一件进一件吧,何况将本逐利,当然不会以进价卖货,总要有得赚才是,这里面的伸缩余地,学问可就大了。曾国藩总不能一个店铺派个会打算盘的户书看着吧。
再听到第二条,可就让人咧嘴了。薛福成随口报数,要求众商为战后满目疮痍的江宁城重建捐银子,这份捐输有多有少,最少的也有三千两,最多的是“锦号”成衣铺,让店东孙老板捐二十五万两银子,把孙老板心疼得肝颤。
“薛师爷,我问问您老,这同样是捐,怎么我家就这么多银子呢?”见曾国藩坐着八抬大轿已然离去,孙老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薛福成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孙老板自家的买卖,这些年做了多少生意,赚了多少钱,难不成自己心里没数?真要是这样,这里说不清楚,你随我到总督衙门,我帮你仔细查查。”
“不、不,不必了,我认捐,全都认捐。”一句话全明白了,长毛账簿虽然烧了,可是数目在衙门里记着呢。“锦号”这十年来包下了整个江宁驻守长毛的军衣生意,要是较起真来……孙老板胆怯地望了一眼旁边铁笼里李秀成那血肉模糊的尸首,打了一个寒战,像斗败的公鸡一样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