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为官府出力就是给自己搭桥铺路 (第11/15页)

“坏了。”彭海碗小声嘟囔着,“派到咱们头上,怕是比‘锦记’只多不少。”

“多少也得捐,除非敬酒不吃吃罚酒。”古平原是口吞萤火虫—心里雪亮。昨天和今天都是先兵后礼,昨天把话说到十二分无望,临了却一把火烧了账簿;今天在众人面前大杀大砍,随即便是劝捐。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再不开窍的人也会服软。这样做既筹得重建江宁的部分款项,又保住了江宁的众多店铺,接下来还可以抽税派捐,细水长流,这位总督大人的心思可真是让人佩服。

不过薛福成念来念去,把在场众商个个点到,却就是没有顺德茶庄和两淮盐场。古平原正在疑惑,不经意间抬头一望,就见一个人的背影正在远离人群,向城中走去。

这背影很是熟悉,古平原凝神间便是一扬眉,立刻拔脚要追,他想起来了,那人是苏紫轩!

僧格林沁兵败被杀的消息,在来江宁的路上,古平原便从路边茶棚的茶客谈论中得知,当时五内俱沸,然而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白依梅投入僧格林沁大营,是苏紫轩的主意,这个女人当初在黄土高原上曾经对自己说过一句话:“我和你一样,也有仇要报。”从此女后来的所作所为来看,分明是对大清怀着深仇大恨,僧格林沁被捻子打败,恐怕就与这个绝顶聪明的苏紫轩有莫大干系。照此推断,白依梅必定也牵扯其中,那么以苏紫轩之能,一定会为两个人安排好退路,似乎不必太过担心。

古平原不住地给自己解着心宽,可惜一旦有了空闲,他立刻就会想到白依梅或许此刻就困在什么荒郊野岭,受了伤瑟瑟发抖的样子如在眼前,心中顿时一阵绞痛。当日白依梅在寿州城外赤身裸体,与自己恩断义绝的情景,古平原向谁都没说,早已逼着自己从脑海中抹去,然而这个意外消息的传来,如暴风般将往事从心底搅起,时常呆呆出神,暗自担心。

现在遇到了苏紫轩,白依梅的下落当可从他身上得知,古平原自然要追过去问。谁知他脚步刚动,薛福成一张口便叫住了他。

就见薛福成分开人群,走到古平原面前:“古东家,请你和李老爷再去一趟衙门,曾大人有事相商。”他故意抬高了声音,让离开人群几步远的李万堂也能听到。

“那捐输一事该如何办理?”

“不必了,大人有令,两淮盐场与顺德茶庄此番免捐。”

一语既出,旁边顿时起了一阵羡慕的惊叹,彭海碗更是喜上眉梢。只有古平原与李万堂不约而同地将眉毛微微一皱。

“小姐,你好像很不高兴?”四喜小心翼翼地望了望苏紫轩的脸色。

二人正在舟上,玄武湖湖心亭已然可望,后梢一名舟子离得甚远,湖面风声猎猎,必是听不到什么。

然而苏紫轩还是放低了声音:“可惜来晚了一步,救不到李秀成。曾国荃这个疯子,坏我大事。”她一向镇静,此时却有些烦躁。

“小姐,别怪我多嘴,我真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当初你一定要激僧王杀了陈玉成,如今又急匆匆赶到江宁来救李秀成,这两人号称洪秀全的左膀右臂,为何却要杀一个,留一个?”

说话间,湖心亭已经到了,上面有两三个人正携酒赏景,苏紫轩让四喜拿了几张银票过去,很快湖心亭中便人去亭空,四喜与舟子将带着的风炉在亭边摆好,然后从食盒中拿出“干丝”“卤笋”“状元豆”“冰糖蜜汁藕”等吃食小菜,

烫了二两竹叶青,湖心亭中顿时香气扑鼻,那舟子忍不住就咽了口唾沫。

四喜拿出五两银票:“我们要在此赏月,得中夜才走,你那时来接我们。这是船钱,多余的拿去吃饭。”

“哟,谢谢小爷了。”划一个月船,也赚不到这么多银子,舟子眉开眼笑地划着船走了。

月还未上梢头,从湖面吹来的风却更显凉意,四喜在亭中石凳上铺了皮垫,这才请苏紫轩坐下。苏紫轩望着远处的钟山已经有一会了,面上似悲似喜,嘴边仿佛有一声轻叹。

“千古江山,几朝兴亡。明太祖是个英雄,死后却也只能在这钟山之麓看着儿孙自相残杀。方孝孺骂一声‘篡’,被灭十族,到头来坐江山的还不是姓朱的,他又何苦。”

“灭十族?”四喜可是头回听说这新鲜词儿,“不是最多灭九族吗?这姓方的干什么了,要灭十族。”“他是读书人,心中存着孔孟教他的忠义,不肯随人造反,结果就被造反那个人凌迟处死,祸灭十族。除了亲戚血脉之外,连朋友门生也算作一族,斩尽杀绝。那是不许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想过的念头流传人间。”

四喜听得张大了嘴,怔怔地望着苏紫轩。

“行刑之地就在这玄武湖的北岸,据书中记载,当时杀得血流成河,把整片湖水染得通红,月余没有散去。这湖中生生不息的水族,当初可都吃过那忠臣义士的血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