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等顾客上门,不如换个卖法 (第14/17页)

乔鹤年也赞成这个主意,于是拣了一家干净整洁的小店,先胡乱点了些吃食填饱肚子,然后要了两间房昼寝,呼呼大睡起来。

这两人都是几乎两个晚上没合眼了,这一觉睡得可真香,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古平原睡梦之中就听得有人大声惊叫,声音尖厉如逢鬼魅一般,古平原心里一激灵,睁开眼辨了一下,觉得这声音是从隔壁乔鹤年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他赶紧推门而出,来到隔壁敲了敲门。

“乔兄,乔兄!”

“谁?”屋里的声音犹有惊恐。

“是我。”古平原轻轻推开门,就见乔鹤年坐在床边,低头望着地上,一头一脸的冷汗,手脚不自觉地发着抖。

“乔兄,我方才好像听见……”

“是,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了惨死的哥哥和嫂子。想必是吵到你了。”乔鹤年眼睛低垂着,声音听起来很是疲累,一点都不像是刚刚睡了个好觉。

“哦……”古平原明知他说的是假话,却也无言以对。

“古兄请先回吧,我一会儿去你房里找你。”

古平原回到房中,睡是睡不着了,干脆沏了壶茶坐等乔鹤年,可是左等不来,右等还不来,过了快半个时辰了,还没动静。古平原坐不住了,又来到隔壁房,这次敲门,里面却没人答应。客栈伙计见了,凑过来搭茬道:“这位客官,您的同伴方才一个人出去了。”

“哦,说去哪儿了吗?”

“那可没说,不过他向我打听市集在哪儿,我估摸着是奔那儿去了。”

古平原出门向左,转了两个弯,便看见一条市集街。他走了两圈,南北货店、绸缎庄、酒楼饭馆、中药铺都往里瞧了瞧,可都没看见乔鹤年,结果最后是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

“乔兄,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是一家香烛纸马店的后巷,因为买卖事涉幽冥,所以巷子里轻易不会有人来,寂静偏僻。乔鹤年买了一堆的元宝蜡烛、纸人纸马正蹲在地上焚烧,熊熊火焰炙烤得人难以近前,乔鹤年却像浑然不觉一样,直到古平原叫他,这才把头转过来,不自然地咧了咧嘴。

“这不是方才做了个梦,我哥哥嫂子托梦给我……”

“你……”古平原心里一股火就上来了,他很看重乔鹤年这个人,觉得这是个真正的读书人,当初在太谷,敢冒着被革去功名的危险为自己仗义出头,不愧是个好样的。后来他哥哥嫂子的死间接地也与古平原有些干系,所以还隐约存着一份歉意。越是这样,他越看不得乔鹤年当面说假话,此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古平原把火压了压,尽可能放缓了声调:“乔兄,你我是什么交情?当初一起闯过黑水沼,是过命的交情!如今久别重逢,这一路上你缄口不言也就罢了,还说什么哥哥嫂子托梦,拿古某当3岁小孩糊弄不成。或者,我该叫你一声‘乔大人’,从今往后,你是官我是草民,大家各走各路,交情到此为止。”

古平原话是如此说,可并没有转身就走,乔鹤年身子震了一下,缓缓抬眼望着他,古平原这才发现乔鹤年脸上挂着泪痕,细一看满面都是痛苦之色。

古平原也不是铁石心肠,见乔鹤年内心如此受折磨,当时便心软了,但为了他好,不能不使力逼上一逼,心障藏得久了,人会被憋疯的。

他走前几步,用力把乔鹤年拉起来,“别这般脓包一样,就算把天捅个窟窿又有什么了不起,想法子补上就是了。”

乔鹤年摇了摇头,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一声长叹,“唉……”

一个多月前,乔鹤年替古平原私自上书慈禧太后,指出了山西票号谋逆案里的惊天破绽,等于是以一己之力翻了这泼天大案。此事一出,六部震骇,事情不是发生在深宫内院君臣独对时,而是太和殿上,满朝文武俱在的众目睽睽之下,不出三日此事便传遍了京城,连带恭亲王、宝鋆等人都失尽了面子。

恭亲王心里恼怒,但以秉国亲王之尊,面上丝毫不露,依旧是一副雍容的气度。宝鋆更是精明到了骨子里,知道此时碰不得乔鹤年,于是表面上笑嘻嘻,浑若无事,特意到户部寻到埋首案牍的乔鹤年。众人本来围在乔鹤年身边问稀罕,忽见本部堂官来了,知道宝鋆揣着一肚子火,不用问,这是来找乔鹤年算账来了,谁也不想受池鱼之殃,立时纷纷走避。

“别走,别走。各位都请回来。”宝鋆是有名的笑菩萨,生气时脸上都有三分笑意,此时更是满面堆欢。大家重又聚拢之后,宝鋆整了整官服,对着乔鹤年竟是恭敬一揖。

“乔老弟,你年纪轻轻却勇于任事,凭借一己之力匡正了朝廷的过失,本官心里实在佩服,可敬、可敬。”

乔鹤年也呆住了,他上书之时就已然做好了听训甚至丢官罢职的准备,没想到宝鋆却反其道而行之,一时不由得怔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