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和暴风雨 (第11/16页)

源二郎和花枝关系很好。代替脑子里只有细工花簪的源二郎,花枝在小学教书之余,还管起了家中财务。就算在国政面前,两人也毫不介意吵架。一般花枝都会因为“酒费花太多了”“为什么要进这么贵的纺绸”之类的事发火,源二郎虽然会拿“没有‘汽油’手都动不了”“不用好布做不出好簪子”等来反驳,但最后都会吵输并保持沉默。

国政比源二郎晚一年结婚,基本没怎么跟妻子吵过架,所以他也曾被源二郎夫妇吵架的激烈程度所吓到。但是他也想过,也许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吧。源二郎和花枝把彼此想说的话都开诚布公后,总是带着好心情开始吃饭。

“国政,不好意思啊,还在你面前吵架。”花枝害羞地笑笑。

“我还真是讨了个不讲道理的老婆。”源二郎看上去也没有那么不耐烦。

花枝因病倒下的时候,源二郎拜托买细工花簪的顾客帮忙引荐,让花枝住进有好医生的医院,从不放弃让花枝接受所有能想到的、最好的治疗。他不再大手大脚花钱,拼命做簪子攒治疗费。

那个时候做的簪子骨子里透着股凄美,其中亦有不少是源二郎的代表作。那些插在舞伎和文乐木偶发际的簪子如地狱之火般绽放着美丽的火光,在黑发的映衬下洋溢着生命的朝气。这些簪子就像是吞噬了源二郎的灵魂,甚至像把花枝的生命都夺去了一样。

国政还记得花枝最后一次临时出院时的情形。源二郎和花枝手拉着手走在路上,像是要去附近商店街买东西。国政碰巧撞上两人,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看着他们,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花枝瘦得没了人形,抬头笑着看身旁的源二郎。源二郎配合着花枝的步伐,扶着她慢慢往前走。两人面面相视。

国政看着他们的侧脸,那是他从未看过的充满爱与信赖的眼神。源二郎和花枝的心从坐船横渡荒川那晚起就丝毫未曾变过。不,应该说是变成了坚硬而清透的结晶。

那天晚上,他像对待宝物一样让花枝坐上船。他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像是捧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这双手写满对两人未来的寄望,也将指引他们彼此的未来。

国政目送两人远去的背影,感觉自己像是偶遇了一场奇迹。

就连瀑布都快枯竭了,源二郎这才回来。他一边用手帕擦着手,一边用鼻子哼着小调。刚才的不愉快不知道都消失到哪儿去了。他站回队列,若无其事地对国政说:“我想了想啊……”。国政没想到源二郎会跟他搭话,吓了一跳。直到刚才他还在为自己说了类似侮辱源二郎和花枝的话,又不知如何道歉而闷闷不乐。难道说你这家伙的火气会跟小便一起排出体外?

就在这时,轮到他们参拜了。源二郎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用力摇了摇铃,往香资箱里投了枚五日元的硬币,又“啪啪”拍了两下手,力度大到手掌的皮好像都要被磨破。

“参拜时不能小点声啊。”

听到国政小声的抱怨,源二郎睁开一只眼。“神仙动不动就会打瞌睡哦。发出点大的声响,让他醒来再祈祷比较好。”

这又是什么话。国政一狠心往香资箱里投了五百日元,接着双手合十闭紧双眼。他寻思了会儿要祈祷什么,但也没想起什么,最后跟神谢个了罪:“对不起,源这家伙闹这么大个动静。”就结束了这场参拜。

源二郎快走两步离开前殿,穿过人潮汹涌的院内。之前挑了个微妙的时候去厕所,害得国政焦躁不安地等了半天,现在又来这一出,也太随心所欲了。还有一点让人火大:他就像是看准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参拜一样,在绝佳的时机从厕所回来了。真是白担心他了。

国政追上从神社后面绕到大街的源二郎,和他并排走。

“你刚刚说想什么?”国政抛出问题,想着该开始刚刚中断的对话。

“想你的事啊。”源二郎答道,“准确来说,是在想你们夫妻的关系。”

“哼,你是说你在想我们夫妻俩的关系?”国政的语气里充满了厌恶,“是在厕所想的?一边撒尿一边想的?”

“不要那么紧绷绷的嘛。地方是不太好,不过厕所可是最适合思考的地方。”源二郎用食指挠了挠蓝色的头发,“所以我觉得啊,你不能这么乖僻。要是希望你老婆回来,就不要磨磨叽叽的,把她接回来不就好了嘛。她又不是有了别的男人,不是吗?”

“哪有男的会愿意要那种老太婆?!”国政嘴上不饶人,内心却微微有些动摇。他觉得劈腿麻烦事多,自己也不是会整这出的性格,所以也从没想过老婆有外遇的可能性。

要是老婆有了别的男人怎么办?他感到有些愤怒,心底多出一个疙瘩,虽然他并不清楚这种感觉是嫉妒,还是害怕自己作为男人的自尊心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