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二春(第9/11页)

她们不会说中文,来这个国家也没多久。她们往墙上挂着的图片指着点菜,而服务员问他们要不要红辣椒。她们两人不能明白,但从服务员的语调中,知道这是个重要的选项,于是她们疯狂地往词汇册里找。我决定不去帮手,直到他们跟我打招呼。

她们一直在词汇册里找个不停,直到那认识我的服务生问我能不能翻译。丹麦人好像吃了一惊,才看到我在似的,然后她们说不要红辣椒。我有点想使坏,想跟服务生说她们不单想要红辣椒,而且对四川的辣椒很看不上,觉得在丹麦这种玩意只是给小孩吃的甜品。但我还是跟她说了实话;我意识到,她们只是跟任何游客的表现一样,就像我在其他时候,其他地方做的。

我们聊了一会儿,她们难以相信我在这样的地方住,因为涪陵人对外国人的那种围观注目叫她们受不了。

“这些人,”其中一个说,“他们就会一直盯着看。我们去到哪里,他们就老是盯着我们。他们也会那样盯着你吗?”

“是的,”我说,“不过没像盯你们那样厉害。”

我说这话,并没有嘲笑的意思,但那两女人似乎那样去理解了。我懒得去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这里的人对我已经看惯了。但我还是给了丹麦人我的号码,出于礼貌,如果她们有需要的话,然后我就把她们留给棒棒军了。

这里,在乌江的乡下,我想着那个德国人,我想这地方有可能发展到外国人很常见的地步吗。那老妇人见我看着风景,问道我家乡有没有类似的山丘。

“有些地方有的,”我说。“但我的家乡比这里要平坦。”

“农业怎么样?”

“那里没有多少农民,而他们的土地更多些。一个农夫可以有上百亩地。在我的家乡的农场,用的是机械。”

那男人点点头。“那就像新疆,”他说,“还有中国的北方,那里有更多地,也比较平坦。他们也用机械。但我们这里不行。”

我们聊了一会农业,他问我美国农民用飞机播种,是不是真的。涪陵乡下有不少农民都听说过这个;这是我在田间走时常听到的问题。我总是说,的确,加州的稻谷有时会用飞机播种,而且我经常能看出,他们的脑子在飞转,这些四川农民看着他们周围的环境——犁,水牛,原始的粪肥——而想着如何把飞机的元素加入进去。

今天,那农民摇摇头,咧嘴一笑,看着他的双腿,泥巴已经干成黄棕色了。在这层土下,他腿上的的肌腱强壮紧绷。

“你去年这个时候来过,对不对?”他问。

“是的,去年,我也是三月来的。”

“你有没有注意过今年不同?去年你看到我们有许多的水田,但今年,雨水还没来,一切都比往常迟了。太干了。”

有一阵子,他轻声抱怨雨水的缺乏,说这会拖延整个春天的计划。但所有农民能做的就只是等待,希望熬过这个双五月年份春季的干旱。

天气温暖,背包下,我在出汗。我在去年来过的同一个地方停下来吃午饭,在乌江上方的峭壁上。我望着下面远处的河流,想着:高高兴兴,平平安安。雾已退去,阳光在江面上闪出金带。

这些山上的人都记得我去年来过。他们也都问到了德国人,他显然在这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在一户农民家里停下休息,人们告诉我他穿的破靴子跟我一样。

“他是个专家,”一个老人说。“他在这里研究树木。他来这儿,是因为这儿穷。”

老人姓杨。他给我喝加了糖的开水,我跟他一起坐在家里的晒谷场上。这儿住着老人与他的儿子,儿媳,以及四个月大的孙子。他们干得不错;这里通电已经有十年了。他们的稻谷在塑料棚上长得很浓密。他们有六头猪。他们有一只猫被栓在百事可乐的塑料瓶上。那瓶子部分装了水,让猫没法走得很快。我从来不太喜欢猫,那百事的瓶子真是个好点子。

老人的妻子从房子里出来了。她七十三岁,激烈地抱怨着他们家的田地,那是在我今天所经过的一块美丽的河谷当中。“好几个月没下雨了!”她说。“去年这个时候,田里都是水——看看现在!真可怕!这地方太穷了!”

他们就像所有的农夫那样——悲观,愤怒,因为这气候。我经常在相对富裕的涪陵郊区听到类似的评论,在那儿,我感觉这种抱怨下面掩藏着得意。也许这是一种迷信,一种自我保护,免受骄傲之害。传统上,中国人对小孩都是如此,不想给他们太多夸奖,因为那或许会带来恶运。

老妇人邀请我去吃饭,就和那个教师农民对我一样,我解释说,我得继续步行。在乡下,这是很普遍的邀请——几乎每一次我在乡间远足,总有人叫我去吃饭。似乎你可以在四川乡下随便旅行,不带一文钱,因为这里的人都那么慷慨,他们大概觉得不提供一顿饭,或者住宿的话,就是不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