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第6/11页)
“手榴弹!快跑!”雅克高声喊道。
手榴弹的冲击波将埃米尔推倒在地。他的耳朵里一阵轰鸣,但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昏倒。巨大的火药味呛得他不停地咳嗽,双手也一直有血流出。不过还好,他的脚还在,也就是说,还有一线生机。雅克一把抓起他,奔向居伊和那三辆自行车。埃米尔和雅克拼命踩着踏板,同时又得加倍小心,因为雨后的路面实在太滑了。身后是一片嘈杂声。雅克回头看了看,居伊好像没有跟上来。十秒后,炸弹爆炸了,天空被彻底点亮。居伊被从自行车上震了下来。雅克刚想转身去救他,却发现宪兵已经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其中两个把居伊抓住了。
“雅克,该死的,看前面!”埃米尔吼了起来。
在街道的一头,警察们筑起了路障。刚刚被雅克放掉的那个警察去找了后援。雅克拿出手枪,扣动扳机,却只听到一声轻响。他一边保持平衡,瞄准目标,一边取下弹夹检查。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没有摔倒,真是奇迹。他拿手枪往自行车车把上狠狠敲了几下,然后将弹夹放回原位。连开三枪之后,警察们逃走了,为他们留下了一条出路。雅克飞快地赶上了埃米尔。
“你一直在流血!”
“我的头快要炸开了。”
“那个小家伙被抓住了。”
“那我们回去救他吧?”埃米尔打算刹车。
“不行,快走!”雅克命令道,“他已经被带走了,而且我只剩下两颗子弹了。”
警车从各个角落开上街道。埃米尔低着头,使劲往前骑。本来夜晚逃脱并不算困难,但脸上的鲜血让他很怕被认出来。此刻,他只能一门心思地踩踏板,根本无心顾及那钻心的疼痛。刚刚被逮捕的居伊将承受更大的痛苦,他会被上刑、被暴打,相比之下,埃米尔的伤就不算什么了。
他感觉有一片金属从脸颊刺入舌头。被自己扔的手榴弹伤到,真是讽刺。这也难怪,为了能够精确命中目标,他靠得太近了。
任务顺利完成,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无所谓。埃米尔这样想着,突然眼前一阵模糊。看着快要倒地的自行车,雅克赶紧上前去抓住埃米尔的手臂:
“坚持住!我们就快逃脱了!”
许多警察与他们擦肩而过,奔向冒着浓烟的饭店。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穿过一条马路,他们终于脱险,逐渐放慢了速度。
听到有人敲门,我起身开了门。埃米尔满脸是血地站在我面前,雅克扶着他。
“你这里有椅子吗?”雅克问。埃米尔看上去很累。
直到雅克关上门,我才发现少了一个伙伴。
“得把他脸上的手榴弹片取出来。”雅克说。
他用打火机烤热刀片,然后割开了埃米尔嵌着弹片的脸。这样的疼痛实在是太剧烈,所以我死死地按住埃米尔的头,以免它左右晃动。埃米尔一直在咬牙坚持着,他不想昏迷;他想着未来的日子,想着被逮捕的伙伴们可能遭受的折磨,他告诉自己,不能失去意识,不能倒下。就在雅克取出弹片的同时,埃米尔似乎看到了一个德国军官躺在路中央,身体被他放的炸弹撕得粉碎。
周日来临了。我见到了弟弟。他瘦了很多,却不再提肚子饿了。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叫他弟弟了,短短几天,他好像完全长大了。出于安全考虑,我们是不可以谈论各自执行过的任务的,但从弟弟的眼睛里,我看得出他的日子过得多么艰辛。我们坐在运河旁边聊家庭,聊从前的日子,但这些好像都不能提起他的兴趣,于是我们陷入了沉默。不远处,一辆起重机因为支架受损,倒在了水里,看上去“行将就木”。也许是克劳德干的,但我无权过问。他笑着猜道:
“是你炸掉那辆起重机的吗?”
“不是我,我以为是你……”
“我负责的是靠近上游的闸门,现在它已经彻底废掉了。不过炸起重机可不是我的强项。”
我们只在凳子上坐了几分钟,只是彼此聊了几句,他就变回了我那个熟悉的弟弟。听着他天真的口气,好像对炸毁闸门感到很抱歉似的。
德国军队是通过运河把重型武器从大西洋运往地中海的,因此,毁掉一个闸门会大大影响他们的速度。克劳德笑了,我伸手帮他理了理头发,也跟着笑起来。有时候,亲兄弟之间总会合谋做些越轨的事情。天气很好,可我们的肚子还空空如也。反正都已经违反规定了,不如再做得彻底点:
“我们去贞德广场转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