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第5/11页)
“你该走了。现在是午饭时间,路上人少。”
他从楼梯下的小房间里取出包裹,放到桌上。居然用报纸包炸弹,查理真是有意思。那张报纸正好报道了鲍里斯之前进行的一次破坏行动,文章把它说成是一次恐怖活动,并且说我们都是扰乱公共秩序的不安定因素。保安队队员被当成受害者,我们却变成了刽子手:这座城市的历史被描写得千奇百怪。
有人敲门,查理没有动,我也屏住了呼吸。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查理立刻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我的法语老师来了。”
小女孩跑过来抱了抱他。她的名字叫卡米尔,是她的妈妈米歇尔收留了查理,让他在这个旧火车站住下来。卡米尔的爸爸从战争一开始就被关进了德国监狱,但小女孩从来没有问过有关爸爸的任何问题。米歇尔装作不知道查理是抵抗分子。她和周围所有人一样,把他当成为大家提供新鲜蔬菜的园丁。她们有时会在周六来查理家,每次他都会杀掉一只兔子,为她们准备一桌丰盛的午餐。我也很想吃到这么美味的菜肴,但没办法,我必须走了。查理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便向母女俩告别,把包裹夹在腋下,走出了房门。幸好世界上不只有保安队队员和投敌分子,还有很多像米歇尔这样的人,他们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他们敢于冒险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来帮助我们。走出木门,我还能听到查理不断重复着他五岁的法语老师所教的生词:奶牛、小鸡、西红柿。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五点整。我在雅克指定的地点跟埃米尔接上了头。我把包裹交给他,里面除了炸弹以外,查理还多加了两枚手榴弹。埃米尔并没有马上离开。我本来想对他说“晚上见”,但出于迷信的考虑,我想自己最好什么都不说。
“你有烟吗?”埃米尔问。
“你抽烟?”
“点引线用的。”
我翻了翻裤袋,递给他一包高卢牌香烟,里面还有两支。埃米尔向我告别,然后从街角消失了。
夜幕开始降临,天空下起了小雨,街道看上去油光发亮。埃米尔很镇定,因为查理制造的炸弹从来没有出过错。其实炸弹的结构很简单,三十厘米的铸铁管、偷来的一截支架、两头用螺栓固定住的塞子、一个孔,外加一段伸入火药的引线。他们会将炸弹放在指定的饭店门口,然后往窗户里扔手榴弹,从里面逃出来的人就会被炸得稀烂。
今晚执行任务的有三个人:雅克、埃米尔和那个负责撤退的新人。新来的家伙佩一把手枪站在路边,如果看到有行人经过,便向空中开枪警告;要是有纳粹出现,就要直接击毙。饭店里灯火通明,德国军官正在举行酒会。这次任务很重要,我们可以一次性消灭里面的三十几个军官。
三十,这是一个可观的数字。埃米尔走近饭店,第一次从玻璃门前经过。他小心翼翼地向后看了看,没有人跟踪。透过玻璃门,他看到了里面的女服务员,得想办法在行动中保护她。不过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制伏那两个站岗放哨的警察。雅克很快便锁住了其中一个的喉咙,把他拖到了旁边一条小路上,让他赶紧滚蛋。吓得浑身发抖的警察飞快地逃走了。埃米尔一个肘击打倒了另外一个,再用枪托将他砸晕,拉到一处死胡同。等他醒过来时,会发现自己额头上满是血,而且头痛欲裂。只剩下那名女服务员了。雅克一下没了主意。埃米尔建议从窗口向她做个手势,这样做有些冒险:她可能向军官们报告,后果将不堪设想。但我早就说过,我们是从来不伤害无辜的,即使是个为纳粹军官送上美味菜肴的服务员。所以,我们一定得救她。
雅克向饭店窗口走去。在里面的人看来,他一定像极了一个馋嘴的穷人,里面那些丰盛的食物让他“馋涎欲滴”。一名上尉看到了他,还微笑着向他举了举酒杯。雅克回了一个微笑,然后目光落到了服务员身上。这位年轻的姑娘体态圆润,看来饭店的食物把她养得很好,说不定她的整个家庭都因此得益。其实这无可厚非,在这样艰难的岁月里,人人都必须想尽办法活下去。
埃米尔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在街道的另一头,年轻的居伊一动不动地扶着自行车,掌心里已经满是汗水。终于,女服务员看到了雅克,看到了他的手势。迟疑片刻之后,她转身离开。看来她明白了雅克的意思,因为就在饭店老板走进大厅时,她拽着他的手臂,硬生生地将他拉进了厨房。此后,一切都进展得很迅速。雅克向埃米尔发出信号;引线被点燃;炸弹滚入街沟;窗玻璃被砸碎;手榴弹已经扔进了饭店。埃米尔忍不住想抬头看看德国鬼子四下逃窜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