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第7/11页)

“去干什么?”克劳德调皮地问。

“吃顿小扁豆。”

“贞德广场?”克劳德又问了一遍。

“你知道别的地方吗?”

“不知道。要是被詹发现了,你想会有什么后果?”

我本想摆出一无所知的样子,但他马上咕哝着说道:

“让我告诉你吧,我们的周日就泡汤了!”

所有兵团成员都曾被詹严厉地训斥过,起因就是贞德广场上的这家小饭馆。好像是埃米尔最先发现这里的。这家饭馆价格便宜,几块钱就能吃上一顿,而且最重要的是,能够真正吃饱。饱足的感觉可比世界上任何山珍海味都来得更加珍贵。于是埃米尔把这里介绍给了伙伴们,渐渐地,这家饭馆就被我们的人坐满了。

有一天詹刚好经过这里,透过窗户,他惊讶地发现差不多所有的兵团成员都坐在里面。要是警察突然来一次大搜捕,我们会被轻而易举地一网打尽。当天晚上,我们全体人员在查理家召开了紧急会议,每人都被降了一级。从此以后,我们被明令禁止去这家叫“野豌豆”的饭馆。如果发现有人再去,会受到非常严厉的处罚。

“我觉得,”克劳德小声说道,“要是大家都不被允许去那里的话,也就是说,就算我们去了,也没人会发现?”

他的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所以我让他继续说下去:

“那么,要是没人会发现的话,我们俩去了也不会对兵团造成任何影响吧?”

最后,他总结道:

“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去,没有人会知道,詹也不会骂我们。”

你看,当一个人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时,会产生多么丰富的想象力。我一把抓起弟弟,两人快步向贞德广场走去,将运河完全抛在脑后。

走进饭馆的一瞬间,我们俩惊呆了。看来伙伴们的想法都跟我们一样:饭馆里坐得满满当当,只剩下两个空位。大家都在埋头吃午饭,包括面对面亲密地坐在一起的詹和卡特琳娜。詹的脸拉得长长的,所有人都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饭馆老板一定很纳闷:为什么所有顾客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但他们看上去又好像彼此并不相识。

我是第一个收起笑容的:不是觉得这场景不够有趣,而是因为我看到了在角落里面对面坐着的达米拉和马克。既然詹都可以和卡特琳娜在一起,那么马克当然也不能被剥夺与爱人共进午餐的权利。我看到他和达米拉的手紧紧扣在一起。

我的爱情梦想破灭了。就在我们埋头吃扁豆时,其他人都低着头,在擦笑出的眼泪。卡特琳娜用围巾遮着脸,但还是忍不住爆发出笑声。整个饭馆的气氛变得愉悦起来,连詹和老板都受到了感染。

傍晚,我送克劳德回家。在乘电车离开前,我转身想再看一眼他的脸,因为之后,我又要回归孤独了。但他没有回头,其实这样更好。回到住处的他不再是我的弟弟,而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这一晚,我感到非常沮丧。

周末横跨了七、八两月。今天是1943年8月2日,周一。就在今天,我们要为马塞尔报仇。我们将在下午三点半,在莱斯皮纳斯从家里出门的时候对他下手,因为这是他唯一有规律的作息,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卡特琳娜早上一起床就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老是觉得执行任务的伙伴会出事。会不会漏掉了什么细节?会不会有一群警察驻守在莱斯皮纳斯家门前的人行道上,而她没有留意?她将自己之前监视的那一周的情形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她在那条路上来回走过多少次?一百次?还是更多?玛丽安娜也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为什么自己会突然那么担心呢?为了不再胡思乱想,她决定前往法院,因为在那里可以第一时间知道行动的消息。

法院上方的大钟指向两点四十五分,再过四十五分钟,她的同伴就要开枪了。为了不引起注意,她在走廊上走来走去,佯装阅读墙上贴出的公告。但她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一直在重复看着同一行。一个男人从她身边走过,路面上回响着他的脚步声。他的脸上带着怪异的微笑。另外两个人走来向他打招呼:

“代理检察长先生,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的一位朋友。”

卡特琳娜吃了一惊,转身看着他们三个人。其中一个向微笑着的那位先生伸出手去,另一个继续介绍道:

“莱斯皮纳斯代理检察长先生,这是我的好朋友迪皮伊先生。”

卡特琳娜的脸僵住了,这个面带奇特微笑的男人根本就不是她盯梢的那个。可是,是詹把地址告诉她的,而且他家花园大门的牌子上的确写着“莱斯皮纳斯”。她的头快要爆炸了,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她慢慢理出了点头绪:住在城郊富人区的那位莱斯皮纳斯只是跟我们的代理检察长同名同姓而已!詹怎么会那么蠢!一个如此重要的代理检察长的地址怎么可能出现在黄页上?时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三点整,三十分钟以后,一个无辜的人将会被她的同伴击毙,而他唯一的罪过,只是和另一个人同名同姓罢了。卡特琳娜告诉自己要冷静,要赶快恢复理智。首先,她要若无其事地离开,不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异常。一旦走出法院来到街道上,她必须快速偷到一辆自行车,然后不惜一切代价赶去通知同伴。只剩下二十九分钟了,但愿那位她之前想置其于死地、现在却要去营救的人不要提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