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itre 04 夜宴行吟(第6/8页)

我已为无花果歌唱,她说,

现在请为所有的花朵歌唱。

当然,伊拉斯应声说,我们还没有唱遍所有的花朵呢。

这就是诗人的天赋——为微不足道的小事动容。

(对我而言,花朵只不过预示着果实而已)

你还没有提到李子呢,

树篱间的黑刺李,

经过一场雪,由酸变甜。

欧洲山楂的颜色像枯叶的栗子,

只有熟到烂掉才能吃,

要在火边烤裂了才能吃。

我还记得有一天,顶着皑皑白雪在山上采到了欧洲越橘。

我不喜欢雪,洛泰尔说,这东西太过神秘,人世间完全容不下它。我讨厌大地一片白茫茫的景象。雪那么冷,把生命拒于千里之外。我知道,白雪覆盖大地,是在保护生命,但生命只有等冰雪消融之后才能露出头来。我倒愿意看到白雪变得脏兮兮,渐渐融化,很快就会变成植物需要的水分。

别这么说,雪也可以很美丽,尤里奇说。只有当过分的爱情将它融化时,雪才是悲伤痛苦的;你太渴望爱情,所以希望看到雪融。雪在傲视一切的时候才是最美的。

别说这个啦,伊拉斯说。当我说“真不错”的时候,你可别说“那就算了吧”。

*

今夜,我们每一个人都唱起歌谣。莫利贝开始歌唱:

著名的情人

苏莱伊卡!为了你,我不再喝酒了,

不再要司酒官为我斟酒。

为了您,格拉纳达的布阿卜迪勒[2],

我为殿下灌溉赫内拉利菲宫的夹竹桃。

巴尔基[3],你从南方来,

让我猜谜语,我便成了苏莱曼[4]。

他玛[5],我是你的兄弟暗嫩,因为无法拥有你而黯然销魂。

我追着金色的鸽子,

攀上宫殿高处的露台,

从那儿我看见你正要入浴,

拔示巴[6],看着你裸身走进浴池,

我便成了大卫王,我将杀死你的丈夫,只为得到你。

我曾为你而歌唱,书拉密女,那些歌谣被人们当作信徒的圣歌。

弗娜芮纳[7],我在你怀中,因为爱情而欢叫。

左贝伊德[8],我就是那天早上你在通向广场的路上遇见的奴隶,我头顶着空空如也的篮筐跟在你身后,你往篮子里装满了香橼、柠檬、黄瓜,还有各种各样的香料和甜食。我很讨你喜欢。你听见我说累,便留我过夜,陪伴你的两位姐妹和三位王子。我们轮流讲故事给大家听。轮到我的时候,我说:“左贝伊德,在遇见你之前,我的生命中没有任何可说的故事;现在我还有什么别的故事可说呢?你不就是我的全部生命吗?”

我记得小时候,做梦都想吃《一千零一夜》里经常提到的蜜饯。后来,我吃到过一种加了玫瑰精油的蜜饯。听一位朋友说,荔枝也可以做成蜜饯。

阿里阿德涅,我是忒修斯[9],

从你生命里经过,又将你丢给酒神,

然后继续走我的路。

欧律狄刻,我的爱人,我是你的俄耳甫斯[10],

你跟在我身后,让我牵肠挂肚,

然而只是一回眸,便将你离弃在地府。

然后莫普絮斯开始歌唱:

不动产之歌

河水开始上涨的时候,

有人逃向高高的山岗,

有人心想:淤泥可以肥田;

有人心想:一切都毁了;

有人什么也没想。

河水泛滥的时候,

有的地方还能看见树梢,

有的地方还能看见房顶、钟楼和墙壁,

还有远处的山丘,

有的地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有的农民将牲畜赶上山头,

有的拖家带口登上小船,

有的随身带着金银细软,

带着食物、债券和所有值钱的东西,

有些什么都没有带。

那些仓皇乘船逃离的人啊,

醒来时已经到了完全陌生的土地。

船已经抵达美洲,

有的到了中国,有的到了秘鲁,

有的再也没有醒来。

然后,古兹曼开始歌唱,我只记下了最后一段:

疾病之歌

在杜姆亚特,我得了热病,

在新加坡,我全身长出白色和紫色的疱疹,

在火地岛,我所有的牙齿都脱落了,

在刚果,凯门鳄咬掉了我的一只脚,

在印度,我得了抑郁症,

全身皮肤发绿,变得透明,

眼睛大了一圈,显得无比忧郁。

我生活在一座光明普照的城池,每一夜都有形形色色的罪恶上演。在距离港口不远的水面上,苦役犯服刑的海船永远漂在那里,永远凑不齐足够的人手。一天早晨,我登上其中一艘扬帆起航,城里的执政官为我调派了四十名桨手。我们航行了整整四天三夜,桨手们为我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们不停地划桨,对抗无尽的海浪,这单调又累人的活计消磨了他们的精力;他们看起来更英俊了,喜欢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们对过去的记忆消失在茫茫大海。入夜时分,我们驶进一座运河交错的城市,一座金光闪闪或者灰蒙蒙的城市,如果是座阴霾的城市,我们就叫它阿姆斯特丹;如果是座金色的城市,我们就叫它威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