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已经出生,巨著总会完成(第15/20页)
我第一次给他发了个很短的短篇,纯属是帮忙性质,严格的意义是人情稿。当然,他的文字很有特点,很洗练,很干净,叙述也很简洁,之前我听马原也提到过他,严格说,这篇东西按照我内心的标准,是不一定可以在《收获》上发的。但是出于情面,还是想帮他。后来我看其他杂志,如《作家》等杂志也发了他的短篇,这增加了他的信心,他连续写了不少东西,一直到他写出《反标》,那时我知道他一下子上来了,《反标》后来在文学界的影响也是比较大的,他后来一些重要的中篇都是在我们杂志上发的。
据程永新介绍,他不仅编发了不少韩东的中篇小说,还编发了韩东推荐的其他作家的作品,比如朱文和李冯。据程永新称,在《收获》发表朱文的小说《小羊皮纽扣》之前,朱文尚未在中国大陆发过小说。和韩东一样,李冯几乎所有的重要作品,也都是在《收获》发的。由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程永新面对韩东的“断裂答卷”时的那种憋屈和气愤了。
自1983年从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到《收获》杂志社工作以来,程永新编发过大量有影响的稿件,其中《活着》、《妻妾成群》、《顽主》、《许三观卖血记》等,都已经成为新时期中国文坛无法绕开的经典;很多作家的成名,都与程永新的工作有关。像这样的中青年编辑,在中国文学期刊界十分罕见,仅我所了解,大约也只有钟红明、田瑛、朱燕玲、李敬泽、何锐、袁敏等少数人而已。因此,在讨论这一“公案”之前,我必须先对作为文学编辑的程永新表示敬意。
在我看来,程永新这番话,一方面说明了自己以及《收获》对韩东的扶持,另一方面,却也侧面证明了韩东对文学的真诚与对朋友的热心。据我所知,除了朱文和李冯,还有很多作家在写作和发表上得到过韩东的帮助,特别是南京的年轻一代作家。
在接受汪继芳的采访时,诗人刘立杆回忆道:80年代末,韩东家里每天都会聚集着一大群文学朋友,有时候甚至两个屋子都堆满了人,朋友们在客厅里穿来穿去,那氛围非常吸引人。认识韩东后,刘立杆的文学观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南京作家黄梵甚至把韩东誉为与庞德同等重要的人物:
吃饭时,黄梵说:“以前看过庞德的传记,知道了庞德是个文学的推动者。……团结了很多人,特别是诗人。许多人出来都跟他有关,如海明威、乔伊斯、考利等等。艾略特的《荒原》,庞德看过后,帮他删了一半,使《荒原》比以前更紧凑了。庞德几乎影响了两代作家,他把一半的时间用来帮朋友出书、摆脱经济困难。现在,中国也有这样一个人,那就是韩东。1996年我重新写作后,与韩东开始接触,发现他在这方面很认真,没有私心,一心推荐作品,为《芙蓉》编辑小说花费了大量时间。在中国作家里,我还未遇到这样的人。”为了说明韩东的无私,黄梵还讲了一个故事:1997年下半年,黄梵把刚写完的一万多字的小说《同床共枕》拿给韩东看,韩东看后,给《人民文学》编辑李敬泽写了封信,说这个人将来会超过我。后来黄梵收到李敬泽的信,才知道这件事。这之后,《人民文学》发表了黄梵的小说《花瓶》。([HT][HK]汪继芳:《断裂:世纪末的文学事故》)
现在回到“程韩事件”上。虽然程永新为韩东批评《收获》的言论感到憋屈和愤怒,然而,如果我们暂且把道德上的细节搁在一边,仅仅就事论事,就可以发现此事有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
公平地说,程永新的这番话,有可以理解的“悲愤”。中国的传统,讲究知恩图报、礼尚往来。《收获》对韩东们如此青眼有加,韩东们的确没有必要对这份刊物“放狠话”。但是,这段话也反映出了程永新在愤怒之中的口不择言,首先,将参与“断裂”行为的56个作家定位为“刚刚学习写作的新人”,是不大妥当的。诚然,这里面有少数几个年纪较轻,进入文坛时间不长,可以说是新人。但至少就我最为了解的诗歌方面而言,于坚、翟永明、吕德安、杨克等人都是成名十年以上的“老诗人”了,用“刚刚学习写作的新人”来概定他们,显得发言者对诗歌颇为外行。当然,也许程永新这样说是基于某个极为苛刻的前提,比如与卡夫卡、艾略特等人的成就来比较,这56个作家的确都是“新人”。可是,如果真的与卡夫卡、艾略特比较,不独这56个作家,所有中国作家不都是“刚刚学习写作的新人”吗?
其次,程永新把韩东和朱文比喻为“发育不良的侏儒”,以及说韩东“嘟嘟囔囔”、“落魄”、“病态”。有失厚道。无论如何,韩东“骂”《收获》,是对刊物的一种态度,针对的是“物”,没有涉及到人身攻击,而将一个健康的人说成是“发育不良的侏儒”,不仅有失风度,而且是明摆着的是进行人身侮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