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城市里的风雨同舟(第14/19页)
然后冬天也到了。尽管男人知道这里的冬天非常寒冷,出来前,他带了自认为足够的棉衣,也早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严寒突然来袭,男人还是被吓了一跳。那几天里,他终于理解了什么叫滴水成冰。他给女人写信,他说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原来这里并不如传说中那样冷。他是缩在被窝里写这封信的,一边写一边瑟瑟发抖。信写完了,封好,还没有寄出去,就收到了女人的包裹。是用特快专递寄来的,里面,包了一件厚厚的棉衣,还夹了一封信。信里说,用特快专递,虽然贵些,总比在外面买一件便宜。又说,是拆了他的旧棉衣,棉花不够,又拆了她的旧棉衣,才做成的。天太冷,注意保暖,云云。这是女人最长的一封信,仍然是歪歪扭扭的字,仍然有一只像鸭子的鸽子。男人奇怪,她怎么知道这地方很冷?她怎么知道他的棉衣不够?他穿上女人寄过来的棉衣,立刻通体温暖了。他想有这样的女人真好,虽然几千里隔着,却热不着也冻不着。似乎,女人就在身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春节时,男人终于回到了老家。他问女人怎么能在几千里以外知道他那边的天气,女人就笑了。她说我虽然不能够看到你那儿刮风下雨,可是,不是还有收音机吗?这一年来,我可是天天听天气预报呢。
原来如此。原来远在几千里以外的女人,每天都在关注着一个陌生地方的天气。只因为,那里有她的男人。
女人告诉他,当她知道他那儿即将变得天寒地冻时,她连夜缝制了一件棉衣,然后起了个大早,步行到镇上的邮局,将那件棉衣寄到男人的手里。——村子到邮局,来回一百里。为了这件棉衣,女人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男人当然很感动,他想抱抱他的女人,可是他终未动作。他却说,你画的鸽子,怎么跟鸭子似的?
爱情可以富有,可以贫穷,可以浪漫,可以平淡,可以日日厮守,可以时时分离。可是,所有长久的爱情,都一定会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不管你在哪里,你的冷暖,我时时相知。
太阳雨
有段时间她想,他们的感情是否出现了问题?他的浪漫和激情仿佛正在消失,他似乎渐渐失去对她那种呵护有加的体贴。她的天空愁云密布,她的世界湿漉漉的。那段时间她感到生活很没劲,自己很可怜。
那天他们有了一天的闲睱。他说我们去爬山吧,总呆在家里,太闷。她说好。他们是大学同学,四年同窗没什么感觉,却在临近毕业一次爬山的时候,对他产生了感情。记得那天突然下起大雨,他们躲到一棵树下避雨,她浑身淋透,瑟瑟发抖,他适时靠过来,揽紧她的肩。那一刻她就把心交了。她想,一辈子有这样一个臂弯,也值了。那天她还扭了脚,他背她下山,走了很远的路。她被他感动得哭了。可是现在,她想,为什么,生活中总是缺少这样的感动呢?
还爬那座山。他走在前面,速度很快。他仍然保持着矫健的身姿,手里装矿泉水的塑料袋一甩一甩。每走一段距离,他会停下来,等着她。当她靠近了,他转过身,继续在前面走。那个上午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小心蛇。她惊了一声,头皮发麻。他回过头笑笑。他的眼神告诉她,蛇已经爬远了。
又一次下起雨。初秋的雨,竟也哗一声倒下来。他拉起她的手,飞奔到一棵树下。雨下了很久,没有停的意思,那树就失去一把伞的功能。那时他们靠得不远,也不太近。她多么希望他能伸出手,揽紧她的肩,给她一丝温暖。可是他没有。他自顾脱掉自己质料考究的T恤,倒出方便袋里的矿泉水,然后把T恤衫塞进去,扎紧,然后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天空。他说很奇怪,太阳还在,竟下了雨。她皱皱眉,打一个寒颤。他看看她,说,你没事吧?她扭了头,不理他。她伤心到极点。她想他不再疼她了吗?难道淋湿一件T恤,比淋湿自己的妻子,还重要么?
雨终于停了,山却不能再爬。衣服已经淋透,好在山根处有很多辆出租车,她想,等走到那儿,搭个车,还不至于太狼狈。刚迈出一步,他就从后面拍拍她的肩。他说穿上吧,是干的。他打开方便袋,把那件T恤递给她。然后,打一个响亮的喷嚏。
她愣了愣,感动霎间涌上来。想想刚才对他的猜测,好像有些过分。她说刚才,你为什么不……他似乎没有听到,他说快换上吧别着凉,我给你看着人。然后他走到不远处,拾起一段枯枝,拿刀子削成一根简易的手杖,递给换好衣服的她。他说雨后路滑,别扭了脚。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他不会想到为她保护一件干燥的衣服,他宁愿拥着她一起壮烈地淋雨;他不会想到为她削一根手杖,他宁愿她扭了脚后背起她下山。当然这都是爱。可是前者有了些小男孩的做作和青涩,而后者,才是中年男人的成熟和稳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