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送你一度温暖(第14/16页)
到中午,果然,电话响了两声,就挂断了。那时女人刚刚从外面忙完回来,早忘记还得按时吃一粒胃药。尽管没有去接,但女人能够想象出男人的样子。她想着在地球的另一端,自己男人关切的眼神。她往水杯里倒开水,雾气让她的镜片上一片模糊。
晚饭刚刚吃完,电话照例又响了两声。这次女人想跑过去接,电话却已经挂了。女人盯着电话发呆,她想给男人拨个电话,号码拨了一半,又将电话挂断。她知道即使拨通,也没有什么可说的。男人是那样木讷,木讷的男人没有任何情话。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女人在房间里迎来她的朋友。两个人都有些拘谨,他们隔着沙发之间的茶几,拉些无关紧要的家常。那时是下午一点多钟,十几个小时以后,女人就将搭上回国的班机。突然桌上的电话响了,当然只响了两声。女人站起来,拉开抽屉,带来的两板胃药,正好只剩下一粒。
看到朋友的眼神有些诧异,女人解释说,是我丈夫打来的,他在提醒我按时吃胃药。朋友说你丈夫可真够细心。女人说是这样。不管我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他都可以照顾我。他们喝完最后一杯茶,朋友起身离开。女人送他到门口,两个人像真正的朋友一样告别。
回来,坐在床上,女人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终于流下眼泪。其实这时候在国内,正是凌晨。三天中的每一天,男人都会强迫自己从睡梦中醒来,然后给女人拨一个没有打通的电话。或许他根本未曾睡过吧?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倚在床头看书,只为提醒女人按时吃一粒胃药;只为给女人的胃,二十四小时持久的呵护。
多年后女人认为,其实那时,男人在不经意间,呵护了他们的爱情。
最美的首饰
总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耳洞早已打好,却只是穿一根红的丝线,轻轻柔柔的,没有质感和光泽。有时她想得烦了,抽掉丝线,任耳垂上留两个空空圆圆的洞。等时间长了,再取一根针,拿洒精擦了,野蛮且粗暴地阻止那个小洞的长合。这时男人在旁边坐着,眼睛的余光注视着她。男人的表情,尴尬且自责。
她不是那种虚荣和浪漫的女人。她没有昂贵的衣裙,不需要太多的情话。可是当她回了娘家,当她面对一群嘻嘻哈哈的姐妹和沉默寡言的母亲,便有些不安。其实她并不在意姐妹们故作无意地在她面前招摇着各自的佩戴,她在意的,只是自己的母亲。母亲会长时间盯着她耳朵上的那根红丝线,虽然不说什么,但忧伤的眼晴说明了一切。母亲一生没有佩戴过任何首饰,但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她希望女儿的生活不要太苦。可是她,却总也满足不了自己的母亲。每次从娘家回來,夜里,她都会红了眼睛,然后烦躁地抽掉那两根丝线。过几天,再取出那根针,拿酒精,细细地擦。
男人笨手笨脚,做不成任何细致的工作。好在他有一身蛮力,这使得他在扛包的时候,总是箭步如飞。男人一直在那个啤酒厂的仓库扛包,扛了十几年,练出了健壮的肌肉、微驼的后背和沉默的性格。他也有母亲,一位身患类风湿性心脏病的母亲。每个月,他都给母亲寄去一点钱。这些钱并不能挽救母亲,但他知道,这可以让母亲的生命得以暂时的延续。剩下的那点钱,他精打细算,仅仅能够吃饱肚子。
近来男人的身体却不好,吃不下饭,恶心,睡不蹋实。她说别去上班了,休息几天吧。男人说这哪行?得去……现在流行什么首饰?她说铂金吧?男人说黄金呢?她说黄金也挺好的……干嘛?男人嘿嘿笑,表情似初恋时般憨厚。
晚上回家,男人叫来她,在她面前伸开手,手心上有两只金灿灿的耳环。那时她正做着饭,手湿着,慌忙在围裙上擦,未及擦干,又湿了眼。她说你这是干嘛呢……这是干嘛呢?却并不去接,仍然擦着手,心评评跳着。男人笑笑,知道你想要……傻丫头。
耳环戴上了,轻飘飘的,感觉和丝线差不多的质量。她问男人哪来的钱,男人说攒的……私房钱。她当然不信。她知道男人不可能攒下一分钱。她偷偷去男人的工厂,问他的同事。同事不说,她再问另一个。另一个也不说,她接着问。那天她是哭着回来的。当男人开了门,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拿拳捶他的胸膛,……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然后便再也说不出话。
男人卖了半年的血;又用了半年等待黄金降价。地下的血站,他半个月去一次。后来这个血站出事了,他又去了另一家。本来他想给女人买两只铂金的耳环,可是后来,第二家血站拒绝再收他的血——因为他染上了肝炎。地下血站简陋且肮脏的设备,让他染上了肝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