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博览群书与当代印象(第9/16页)

来说,以及对那个似乎很羞怯、只是为了自娱而偷偷写小说的老姑娘来说,也都同样适用。其实,他们两人生来就很自信,相信生活一定有某种意义。对事物,他们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对人与人的关系、人与世界的关系,他们了如指掌。他们两人虽然都从未直接说出自己在这方面的想法,但他们的作品却是以此为准的。我们不妨对自己说:只要有自信心,其他一切自然会水到渠成。最近出版的《沃特森一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只要你自己绝对地、无条件地坚信,一个好姑娘会出于天性去尽力安抚一个在舞会上受冷落的小伙子,那么你不仅能使一百年后的人也同样相信这是真的,而且还能使他们将此视为真正的文学。只有具有这样的自信心,你才能从事写作。你必须相信,你的印象也就是别人的印象,你才能摆脱个人束缚,而当你摆脱了个人束缚之后,你就能像司各特那样,以丰富的想象力和惊人的活力自由自在地探索神奇的大千世界。或者,像简·奥斯汀那样,充分把握住写作的关键——那神秘的第一步。简·奥斯汀虽然只拥有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人生经验,但她却对此确信不疑,坚信这样的经验只要经过筛选,定会超越个人而具有普遍意义,倘若再经过她的分析,并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加以完整的表述,那就是文学。

由此看来,我们的同时代作家之所以不能使我们满意,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们没有自信心。他们中最自信的人,也只敢向我们诉说自己实际经历过的事情。他们没有能力创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因为他们老是担心别人会有什么看法。他们没有能力虚构故事,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虚构的故事会被人相信。总之,他们没有能力提升自己的经验。他们只敢相信自己的感觉,认为只有自己感觉到的东西才算可靠;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理智,认为理智提供的信息总是晦涩难懂的。这样一来,他们实际上丢弃了干他们那一行所需的最精致、最有力的武器。虽然有整座英语文学宝库在他们背后,他们却只知道捏着几枚不值钱的小铜板,战战兢兢地从这个人手里传到那个人手里,从这本书传到那本书。他们站在那个有利位置上本可以描绘出一幅幅不朽的宏伟图景,但他们却只是匆匆忙忙拿出笔记本,潦潦草草地勾画出几道闪烁不定的流光(就是这几道流光,他们也不知道究竟照亮的是什么),或者马马虎虎地记录下几个转眼即逝的场面(靠这几个场面,根本不可能构成完整的图景)。而就在这时,批评家开始说话了——他们似乎很公正。

他们说,假如情况确实如此的话,假如他们并不只是坐在餐桌旁聊聊天的话(很可能不是这样),那么要对当代文学作出评价确实是难而又难的,比评价过去任何一个时代的文学都要难得多。也就是说,即使他们的评价非常离谱,也是没有办法的。况且,按阿诺德的看法,批评家最好还是远离当代文学这片「燃烧着的土地」,太太平平地回顾回顾过去的文学就可以了。阿诺德曾写道:「当接触到那些几乎和我们同时代的诗歌如拜伦、雪莱和华兹华斯的作品时,我们就像踏上了一片燃烧着的土地;因为对那些诗歌的评价不仅涉及个人意见,往往还会带有强烈的个人感情。」——批评家提醒我们,阿诺德的这番话是在1880年说的。所以要当心——他们接着说——在你面前的是一条数英里长的绸带,你总不能只剪下一英寸、然后放到显微镜下看一看就算完事了吧?所以要耐心等待,要等事情慢慢理顺之后再说;而在此期间,最好还是稳稳重重地研读研读古典名著。再说,一个人的生命有限;现在拜伦去世已近一百年了,而我们至今还没有搞清楚,他是否真的和他的姐姐结过婚?总之一句话(如果非要有什么结论的话,那就是:别人说得正起劲的时候,你就该走了。):当代作家干脆放弃写出杰作的希望,倒不失为是一种明智的做法。因为他们现在所写的诗歌、剧本、传记和小说,其实都算不上真正的创作,只不过是一些练习而已;不过,时间会像一个老练的助教那样对待他们所做的这些练习。它会把其中错误的地方或者不清楚的地方统统指出来·』它可能会撕掉几页,但决不会把它们全扔进字纸篓;它会把它们保存好的,因为它们对以后入学的学生还是有用处的。未来的杰作,很可能就出自现在的练习。确实,就如批评家所说,文学已经存在很久很久了,可谓饱经沧桑,眼前的这点风浪虽然会使小船上下颠簸,但只有无知、怯懦的人才会大惊小怪。就算真遇到一场狂风暴雨,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在大海的深处,海流依然一如既往地、平静而缓慢地流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