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博览群书与当代印象(第7/16页)

的作品时,总觉得它们都是灰沉沉、干巴巴的,既谈不上像瓦尔特·佩特那样的精美绝伦,也谈不上像莱斯利·斯蒂芬那样的直言无忌。这也难怪——仅一栏半的一篇短文,要写得既有美感又有激情,就像要把大量的酒精硬灌进一只小瓶子,确实难而又难;而要在这样一篇短文里硬塞许多思想,则像把一只大箱子硬往自己的背心口袋里塞,也是愚不可及的。要知道,这些作家是在为一个浑浑噩噩的、疲意不堪的、冷漠无情的社会写作。可称为奇迹的倒是:在这种条件下,他们至少仍然在不断努力,尝试着写出好作品来。

从这部现代随笔选的第五卷看,我们的随笔在鉴赏趣味和写作技巧方面都有所长进,但为了正确对待1920年的随笔作家,我们必须重申:我们颂扬知名作家,并非因为别人曾经颂扬过他们;我们赞美已故作家,也不是因为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们穿着套鞋在皮卡迪利大街上散步了。必须明白:我们说他们写得好,说他们给了我们阅读的乐趣,意思是非常明确的。我们把他们加以比较,目的就是要把他们的特点显示出来。譬如下面这一段,我们认为写得很好,既真切,又富有新意:

人即使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也是无法隐退的;尽管理智如此要求,感情上却不愿意接受;尽管人老体衰,需要休息,却又无法忍受离群索居的生活——城里的有些人就是这样,人老了,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却不管别人会怎么嘲笑他们,还是常在路口坐着。

再来看一段,我们认为写得不好,既散乱、浮华,又俗里俗气:

嘴角上带着彬彬有礼、却又玩世不恭的神情,他回想起少女们清静的卧室,回想起在月光下潺潺歌唱的泉水,还有那如泣如诉的清幽的乐声,从阳台上传来,飘向广阔的天空;那端庄的主妇,伸出护佑的双臂,带着警觉的眼神;那在阳光下酣睡的田野,那炎热的海港,多姿多彩,散发着香气……

像这样的文章,简直可以没完没了地写下去;但是,这里除了一团混乱和一片噪音,我们什么都没感觉到,什么都没听到。

我们觉得,随笔应该以某种强烈而执着的信念为支柱。那一大批优秀的随笔作家,如兰姆和培根、皮尔蓬和赫德森、维尔农·李和康拉德,还有莱斯利·斯蒂芬、勃特勒和瓦尔特·佩特,他们性情各异,但都获得了成功。关键就在于,他们都有自己的信念——某种既有感染力、又能诉诸笔端的信念。有一个问题,是历代随笔作家都不可回避的,那就是如何用文字把自己的信念表达出来。对此,有人下笔如神,有人斟字酌句,但对于像贝洛克先生、罗卡斯先生和斯奎尔先生这样的随笔作家来说,问题却不在于这里。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信念。这是因为,他们很不幸地生活在当代,而且生活在一个普遍缺乏信念的国度里。然而,作为一个随笔作家,却只有当他有了坚定的信念时,他才能用自己的语言构筑起一片神奇的领地,才能把短暂的人生提升到永恒的高度。随笔虽无明确的定义,但我们总觉得,一篇好的随笔就像一道帷幕,它能把我们团团围住,从而使我们暂时忘却恼人的世界。

当代英国文学印象

首先,悲观主义的看法占绝对优势。确实,不得不承认,我们这个时代是个歉收的时代。有人或许会找理由来辩解,但只要把我们这个时代和另一个时代比较一下,马上就可看出,我们的情况确实极为不妙。在上一世纪,仅在1800至1821年间,就有《威弗利》、《远游》、《忽必烈汗》、《唐璜》、赫兹利特的随笔、《傲慢与偏见》、《赫坡里昂》和《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等杰作相继问世;我们呢,我们这个世纪虽然并不缺乏勤奋的作家,但一说到有什么杰作的话,那就只好承认悲观主义者说得有理了。看来,情形好像真是这样:在一个天才辈出的时代之后,总要出现一个平淡无奇的时代;在一个热情奔放的时代之后,总要出现一个埋头苦干的时代。不为名利、埋头苦干的人当然应该受到称赞,但问题是,我们需要的是杰作,而我们这个时代的杰作又在哪里呢?有一些作品,如叶芝先生、戴维斯先生和德·拉·梅厄的某些诗作,可能是有传世价值的。劳伦斯先生偶尔看来很了不起,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就不能这么说了。比尔博姆先生就其擅长的那方面而言,确实无懈可击,但那不过是些雕虫小技。《遥远的地方与过去的岁月》中的某些片断,无疑会传之后世。《尤利西斯》当然也令人难忘,因为它是一场文学突变——非常大胆,也非常可怕。就这些,尽管东挑西拣,我们大概也只能找到这些东西。对这些东西,我们还坦率地说出了我们的看法,但不管有人同意也好,还是有人嘲笑也好,反正最后我们仍不得不接受这样一种说法:我们的看法其实和批评界的一般观点并没有什么两样;我们同样承认,我们这个时代只有一些零零星星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杰作,所以简直不能和前一个时代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