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德 正(第23/36页)

银娣实在看不下去了。她随手抄起一根扁担,正要往前冲,却被龙英和新珍紧紧地抱住,动弹不得。这时,白发苍苍的马老大,在人群中突然高喊了一句:

“村里的男人都死绝了吗?”

经她这一喊,四下里忽然鸦雀无声。

众人都纷纷转过身来,把目光投向了红头聋子家的猪圈。村子里的男人差不多都在那里呢。有的蹲在地上,有的坐在磨盘上,都眼巴巴地望着高定邦,等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高定邦那天正在打摆子发烧。他倚在猪圈的泥墙上,虽说是裹着军大衣,还是忍不住浑身筛糠,抖个不停。他一直默默地注视着风渠岸那边的动静。小武松潘乾贵第三次催问他“赶紧说句话,干还是不干?再迟,人就叫他们打死了。”定邦哆嗦了半天,仍然一动不动,从牙缝里轻轻说一个字来:

“烟。”

朱虎平赶紧给他递上一支烟去。

高定邦抖抖索索地点了火,猛吸了几口,这才对身边站着的小木匠道:“奇怪呀,宝明。公社武装部直接到我们村来抓人,还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要不是村里有人做内应,这事怎么办得成?”

朱虎平插话道:“这容易!除了日屄的老菩萨、妖精王曼卿,还有躺在床上等死的赵锡光,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在塘边站着呢!你把人数点一点,谁不在场,谁他妈的就是内应!当年他抄我的家,搞突然袭击,用的是同样的手法!”

听虎平这么一说,高定邦就抖得更厉害了。

等到定邦把手上的那支烟抽完,把嘴里的一缕烟丝吐出来,就转过身来,对小武松吩咐道:

“既然要动手,就得打出我们儒里赵村的威风来!你们先替我收拾那个络腮胡子曹庆虎。看见没有,那小子狂得没边啊!欺负一个女人,算他娘的什么本事?得让他长长记性。要打得这狗日的,将来经过我们村得绕着道走路。去吧!不要缩手缩脚。打死人我去偿命,天塌下来我一人顶着。”

小武松和朱虎平、柏生他们几个正要走,定邦又把他们叫住了“他们是五个人,我们也上五个。别让人家笑话咱们以多欺少。”

说完了这句话,他把军大衣裹了裹,扶着墙,回家睡觉去了。

期待中激动人心的五五对决,其实一点都不刺激。当天晚上,同彬从缫丝厂回到村里,让我们把这场斗殴的全过程,从头到尾跟他说说。永胜说:“也没看见他们怎么打。一眨眼的工夫,武装部的那几个怂包,就东一个,西一个,躺在风渠岸的地上,不能动了。简直没劲透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受伤较轻的两个人,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村里,说是要借大队部的电话向公社反映情况,可大队部的门早就被人上了锁。他们又到了红头聋子家,要卸他们家门板做担架。据说,曹庆虎断了几根肋骨,要赶紧送公社的卫生院抢救。红头聋子手里拿着一把大竹刀,站在院门口,对那两人道:“谁敢动我的门,我就要他的命!”

最后,那两个人只得去了唐文宽家,卸下一扇门板,抬着满脸是血的曹庆虎,往朱方镇方向去了。

高定邦将德正藏在了便通庵的养猪场里。他担心武装部再来抓人,还在村头安排了专人做眼线,日夜盯守。白天是银娣和新珍,她们装着割草,在村头转悠;晚上则是宝明和小武松,牵着一条狗,在红头聋子家通宵打牌。一有风吹草动,他们打算让赵德正从野田里过江,去江北藏身。

定邦的担心是多余的。大约四五天之后,公社派了两个干部来调查情况。他们找了十几个村民去大队部开会。问起那五个人的名字,谁带的头,谁先动的手,村里人都说没看见。马老大更是一口咬定,那天刚下过雨,“曹部长脚底一打滑,自己摔了个狗吃屎。可怜!硬生生地把肋骨给摔断了,怨不得别人。”

那两个人由高定邦陪着,喝了两顿酒,笑眯眯地回公社汇报去了。此事最终不了了之。到了第二年春上,公社宣布了对赵德正的处理决定:除保留党籍之外,所有官职一撸到底。他的罪名,已从“强奸”变成了“搞腐化”和“擅自克扣公粮”。

高定邦被任命为大队书记兼革委会主任。会计高定国升任公社武装部部长,接替在县医院养伤的曹庆虎。在公开场合,高家兄弟彼此之间主任、部长叫得挺亲热,一旦回到家中,两人怒目相向,互不搭话。

梅芳还当她的副主任,夹在丈夫和大伯当中,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处境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