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5/8页)

当晚十点半,一个不该敲门的时间,喷着满嘴酒气的齐康民敲开了江雪的房门。江雪看到他的时候很生气,是真生气了。江雪说:“你又喝酒了吧?我说过多少次,不让你喝酒。你怎么就不听呢?”

齐康民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笑着,笑得很傻。他笑着说:“酒,酒是个好东西。酒让人清醒。”

江雪穿着一身睡衣立在门口,像训孩子一样没好气地说:“快进来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我可告诉你,下次再喝成这样,我就不让你进门!”

齐康民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摇晃着身子进屋去了。进屋后,他站在那里,四下看了看,像个孩子似地说:“我,走错门了么?”

江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齐康民摸了摸脑袋,没头没尾地说:“一醉解千愁啊。莫非,我我我,成了人家的一首词了?”

江雪冰雪聪明,一句话就切到了要害处:“哼,——是陆游那首‘错错错,莫莫莫’吧?‘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对吧?好啊,你走。你走吧!”

齐康民一下子没词了,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就那么晃晃地站着……片刻,他一拍脑袋,突然说:“不不。是唐、唐婉的‘难难难,瞒瞒瞒’——‘世情凉,人情恶;人成各,今非昨’……”

江雪想他又喝高了。就“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先是扶他在沙发上坐下。尔后回身拿了一条毛巾,走到他身边,一边给他擦脸,一边柔声说:“好了,知道你学问大。不让你喝,是为你好呢……你怎么就不听话呢?喝酒伤身,以后别再喝了,行么?”

齐康民眼里突然有了泪……他哭了。

江雪一怔,弯腰拍拍他,笑着说:“哎,哎,老康,不至于吧?你看你,怎么像个孩子?好好,我不说了。我知道你是大教授,爱面子。”

齐康民喃喃地说:“雪,小雪。我爱了你三年,又等了你三年,数一数日子,六年了。嗬,整六年……”

江雪点点头,说:“我知道。”

齐康民抬起泪眼,说:“这六年里,我没提过非分的要求吧?”

江雪说:“没有。”

齐康民说:“那,我现在能不能提个要求?”

江雪望着他,久久,说:“你提吧。”

齐康民却一下子哑住了。他的嘴像是贴上了封条似地,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他太痛苦了!

江雪瞪着一双毛毛眼望着他……见他久久不开口,就鼓励他说:“说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齐康民喃喃地说:“我……”

江雪急了:“说呀?!”

齐康民两手捧着脸,又过了很久,终于说:“我想看看……桃花。”

江雪的脸陡然起了变化,那是惊鹿一样的表情!她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硬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活过来似的,抱着两个膀子,默默地问:“是谁告诉你的?你,听说什么了?”

齐康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却没有勇气说出来。他又垂下头去,默默地摇了摇头。

江雪再次追问:“你到底听说什么了?!”

齐康民的头低低地勾下去,什么也没有说……

江雪那爬满了蚂蚁的眼睛里含着泪珠,她说:“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话么?我说,你等我三年。在这三年里,无论谁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接下去,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可你,还是,信了。”“信了”那两个字,是痛彻心肺的!

齐康民无语…

江雪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先是惊恐,疑惑;接着是怨怼,仇恨;再接下去是疯狂,是豁出去的凛然……她说:“好,好吧。你不是想看么?我让你看。”

说着,江雪背过身去,无声去褪去了那件精纺的丝绸睡衣,就那么穿着乳罩和内裤,赤裸裸地站在那里。她背上果然是有“桃花”的,那桃花镶在肉里,灿烂地开放着,像真的一样,逼真!如果细细地看,就会发现那桃花是用针雕刻后又上了油彩的;而桃枝则是天然的疤痕……江雪咬着牙、含着泪说:“看吧,好好看看。看清楚了么?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孤儿。我有母亲。我母亲是个雕刻师,这就是她给我刻上去的!”

齐康民脑海里像是炸了一样,满眼都是桃花!满世界都是桃花!

片刻,他再一次艰难地抬起头,默默地说:“雪,小雪,你说实话,你爱过我么?”

江雪说:“想听实话,是吧?”

齐康民说:“是。我想听你说句实话。”

江雪恶狠狠地说:“没有。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是逗你玩哪。你没看出来么?大学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