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鬼胎(第11/19页)

池翠立刻喘出了一口气,脱口而出:“丈夫回来了?”

“是的。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她看到她日思夜想的丈夫就伫立于门前。丈夫显得风尘仆仆的样子,甚至还没有脱下全身披挂的甲胄。她欣喜万分地将丈夫迎进了家门,帮丈夫脱去征战的甲衣,端来热好的茶水,她要用3年来积攒的全部温存为丈夫洗尘。或许是千里迢迢赶回家太辛苦,丈夫显得脸色苍白,身体赢弱,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妻子只能温柔地服侍丈夫睡下。

接下来的几天,丈夫一直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或许他是从前线开小差逃回来的,所以不能让别人见到。虽然,妻子总觉得丈夫有些怪异,但他们仍然一起度过了几个幸福的夜晚。直到某天夜晚,妻子又吹响了那支笛子,想要表演给丈夫看。可是丈夫一听到笛声就夺门而出,妻子追在后面,却只见村外的荒野里一片漆黑,雾气笼罩了一切,丈夫就消失在被大雾笼罩的一片枯树林中。妻子后悔莫及,她在村外的几十里地里寻找了三天三夜,却始终没有丈夫的踪迹,他就像是一个幻影被黑夜和笛声所吞噬了。

又过了几天,几个和她丈夫一起被征入军队的同村人回来了,他们告诉她,她的丈夫在十几日前的重阳之夜战死了。她不敢相信,但许多人都亲眼目睹了她丈夫的死。更有知情者说,重阳节那晚,她丈夫在千里之外的沙场征战,知道自己已没有可能再回家履行与妻子的重阳之约。于是,在激烈的战事中,他故意冲在队伍的最前头,结果被敌军乱箭射死。他名为战死,实为殉情,以死亡履行了与妻子的约定。”

“那么在重阳之夜,回到家里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鬼魂。”肖泉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是她丈夫的鬼魂,在重阳节如约归来。”

“我明白了,她丈夫在重阳之夜战死,为的就是让自己的魂魄能够飞越千山万水,乘风归乡,回到心爱的妻子身边。而当妻子吹响那游方僧人赠与她的笛子时,神秘的笛声飘荡于夜空,能够指引已成孤魂野鬼的丈夫回家的路。”她喘着气说完了这段话,忽然觉得这故事既浪漫到了极点,也恐怖到了极点。

肖泉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后来呢?”

他闭起眼睛,停顿了许久后才说:“后来——关于这个故事的结尾有许多说法,其中有一个说法是:当妻子知道丈夫早已在远方战死的消息以后,万念俱灰,当夜,她在村外的墓地里游荡,准备给丈夫置办阴宅。忽然,她看到有一块墓碑上赫然刻着自己的名字,立刻被吓得魂飞魄散。她大着胆子,打开了埋在这座坟墓里的棺材,棺材里居然躺着她自己的尸体。她这才回想起来,原来在重阳之夜,丈夫久等不来,她便按照约定悬梁殉情。几乎就在三尺白绫结束她生命的同时,她丈夫的魂魄恰好如约归来,但这时候已经太晚了,等待他的是吊在房梁上的一具尸体。丈夫的幽灵悲痛万分,吹响了那支神秘的笛子。妻子的灵魂已经出窍,变成了一个孤魂野鬼游荡于田野,听到这笛声以后又回到了家中。她看到了如约归来的丈夫,欣喜若狂之下,竟忘记了自己已成鬼魂,与丈夫的幽灵共度良宵。”

肖泉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那眼神仿佛是亲身经历过一般。然而,池翠却被这故事幽怨的气氛所征服了,她感叹着说:“他们生前恩爱但不得相聚,死后却双双变作幽魂共舞于黄泉之下。或许,他们是幸福的。”

“你羡慕他们?”

池翠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可惜,这只是一个灵异故事而已。你相信人世间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吗?”

“你说呢?”

“我——”她忽然从肖泉的怀中挣脱了出来,快步走到了窗前,隔着百叶窗看着外面,轻声地说,“我相信。”

肖泉不再说话,他的表情有些痛苦,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膝之中,颤抖了好一会儿。然后,他也站了起来,穿好衣服。

“你要走了?”池翠回过头来,痴痴地说。

“是的,我本来就不应该来。”他用忏悔似地口气说,“昨晚的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发生。”

“别走。”她冲到了肖泉的跟前,抓住了他的手。

肖泉别过脸去,不再看她的眼睛了,他淡淡地说:“你会为昨晚的事情而后悔的。”

“不,我永不后悔。”池翠决然地回答。

他摇了摇头,径直走到了门口。

池翠忽然有了一种可怕的预感,这感觉让她感到撕心裂腑的痛苦,她紧紧地抓住肖泉的手说:“我很害怕——”

肖泉打开了房门,他颤抖着仰起头,轻声地说:“池翠,对不起。”

“我知道,我们终究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的脸贴在肖泉的耳边,手从后面死死地抱着肖泉的腰,不让他离去,那感觉就好像是一对面临生离死别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