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鬼胎(第13/19页)

“两年前,我带他到国外的医院里做了检查,运用了最先进的仪器,终于发现在他的脑子里生了一个肿瘤。”说到这里,老人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但他还是强忍着悲伤说了下去,“这是不治之症,没有人能拯救他的生命。他一直都在与病魔斗争着,但是死神还是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那是在一年零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

“一年零两个月前?”她快疯了。

“孩子,你一定悲伤过度了。你觉得我会把这个日期记错吗?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生命最后的希望,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命运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池翠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知道这里不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而是20世纪的某一天。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掠过了许多东西,最后汇聚到她身体深处的某个地方,难道那是——她感到了一阵彻骨的恐惧。

“你哭了?”老人走到她的跟前说。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池翠连忙摇了摇头,擦去眼泪,轻声地说:“我只是感到……感到太意外了。”

池翠的心却已经降到了冰点,面对肖泉的父亲,她应该说些什么呢?难道要对老人说在两个月以前,和他已经死去一年多的儿子曾有过一夜之缘?这算什么?人鬼情?有谁会相信这种事呢?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不,她只能把这一切都埋在心底。

“你想看看他的灵堂吗?”老人问她。

“灵堂?”

老人点点头,打开了一扇房门。池翠记得两个月前肖泉带她来到这里,当时她想要打开这间房门,却被肖泉拦住了。那时候她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房间里藏着什么东西。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她跟着老人走进了这个房间,这里果然是灵堂,房间的中央设着灵位,在一块像是神龛的东西里,正供奉着肖泉的遗像和牌位。

池翠走到肖泉的灵位前,看着他的遗像,黑白照片里清瘦的脸庞,宛如活人一样呈现在她面前。她呆呆地看着遗像中肖泉的眼睛,那双迷人的眼睛,即便成为了黄泉下的幽灵,这双眼睛依然能诱惑她,征服她,最后,毁灭她。

她闭起了眼睛,几乎跌倒过去。老人哀叹着说:“肖泉活着的时候,这间是他的卧室,你看在墙上还挂着他过去的照片。”

池翠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她强打精神往墙上看去,在那些旧照片里的,是肖泉的过去。照片里的他是一个忧郁的少年,在他的眼睛里,藏着某种让人颤栗的东西。

瞬间,池翠的脑子里划过了7岁那年的夏天,夹竹桃灿烂地绽放,在那堵神秘的围墙前,那个奇特的少年。现在,这个少年就站在墙上的旧照片里——肖泉。

就是他。

现在池翠才明白,在她7岁那年的恶梦里出现的神秘少年,原来就是肖泉。

一切早已经注定,她的生命将被他毁灭。

池翠不敢再在他的灵堂里呆下去了,她冲出了出来,大口地喘息着。忽然,她又回头对老人说:“伯父,我还有一件想问您。”

“说吧。”

“肖泉的骨灰入葬了吗?”

老人点点头,悲伤地说:“一年前他就入葬了。你是想到他的墓前去看看吧?”

说罢,老人把埋葬肖泉的墓的地址和方位告诉了池翠。

“谢谢,打扰你了。”池翠还没有失去理智,她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再见。”

她几乎是小跑着离开这栋楼房。夜色将至,繁华的马路上灯红酒绿,她飞奔着冲进了茫茫人海之中,周围是那么多的面孔,却没有一张是她所需要的。

没有人能拯救她。

清晨7点,她找到了那座位于东郊的公墓。沿着一条乡村小道,池翠缓缓地踏进了墓园,眼前出现了一排排墓碑。周围是一片苍松翠柏,再往外是飘着白色芦花的苇丛。冬日的阳光还没有照射到这里,她听到几只鸟在树梢上鸣叫的声音,一阵轻幽的风掠起了她的头发。

她离那块墓碑越来越近了。

心跳又莫名其妙地快了起来,她的心里还存在着一丝幼稚的幻想:她希望那块墓碑上的名字不是肖泉,或者墓碑上的照片不是他。但片刻之后,池翠的幻想立刻破灭了,她看到那块墓碑,碑上写着“爱子肖泉之墓”,下面刻着立碑的时间“1995年12月”。

在墓碑的上方,镶嵌着一块瓷质的照片,肖泉那双诱人的眼睛正在墓碑上盯着她。池翠深呼吸了一口,仿佛能感觉到肖泉目光的温度。她伸出了手,轻轻抚摸墓碑上肖泉的照片,她的手指从墓碑光滑的表面划过,就好像在抚摸他的脸庞。

“肖泉,早上好。”

她轻声地对着墓碑说。然后,低下了头,墓碑下面埋着的就是肖泉的骨灰。她想,他能听见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