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鬼胎(第9/19页)

房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的手指在墙上摸索着电灯开关。池翠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闻到了一股老房子里特有的腐烂味,她有些后悔了:自己难道疯了吗?居然在深更半夜的跟着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跑到一间黑暗的鬼屋里来。

柔和的灯光终于亮了起来。池翠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她看到一个非常宽敞的客厅,至少有30个平方米,摆放着几件看起来挺值钱的红木家具,但都蒙着灰色的尘垢。随着她和肖泉的脚步,一阵轻轻的灰尘从地上扬了起来,仿佛一层烟雾笼罩了房间。一股霉味直冲她的鼻子,她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这里好像有好几个世纪都没有透过空气了。

“这里就是你的家?”她好不容易才开口说话。

肖泉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你不相信吗?”

“我觉得这里更像是……”

“坟墓。”他打断了池翠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对不起。”池翠小心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右手不断地在口鼻前挥舞着,以驱散那些灰尘,她注意到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怪不得刚进门的时候一丝光都没有。

肖泉站在她身后,幽幽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喜欢这里的。”

“那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吗?”

“是的。”

她回头问道:“那你家里人呢?”

“我的母亲很早就不在了,是父亲带着我长大的,他现在住在国外,每年偶尔回来一两次。”

“对不起。”池翠心里一震,她没有想到肖泉和她一样,也是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的,她轻声地问,“你是在这个房子里长大的吗?”

“对,从出生直到……”他突然停了下来。

“你怎么不说了?”

肖泉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

她也不再问,走进客厅边的走道,向里面的房间看去,但那些房间都处于黑暗之中,她不敢进去。只有一个房间的门正对着客厅,她想进去看一看,她的手刚抓到门把手上,就立刻听到了肖泉的声音:“不要动。”

她回过头来,看到肖泉的脸色有些不对,她问道:“你怎么了?”

“池翠,请你不要进去。”

“好吧。”她后退了几步,回到了肖泉身边,但眼睛依然盯着那扇房门,她总觉得那扇门里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池翠的心跳加快了,她有些不安的预兆,抬腕看了看表,不知不觉已经深夜11点半了,她却还在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家里,可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才下定了决心说:“我该走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明白过来了:“当然,今天实在太晚了,我不该把你带到这里来。让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认识这里的路。”池翠快步走到门口,说,“肖泉,今天晚上,非常感谢你。你送给我的书,还有你给我的生日蛋糕。”

“再见。”

池翠走出房门以后,忽然回过头来对肖泉说:“明天我休息,你不要来找我了,除非你真的喜欢看我们店里的书。”

她不敢再看肖泉的眼睛了,飞快地走下了楼梯。来到楼下以后,她仰起头看着天空,发现一轮新月正高高地挂着。她忽然觉得,肖泉神秘的眼神正如同这轮凄冷的月光。

第七天。

池翠直到中午12点才醒来。她不记得昨天晚上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肖泉的眼睛却总是在她眼前晃动着,那双神秘的眼睛里究竟埋着些什么?她打了自己的包,看到了那本肖泉送给她的《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她翻到了其中的一页,轻轻地念了出来——

“我想起了我是谁,在你的眼睛里我看到错觉已经消逝,我怀着恶梦般的惊恐(在某个不该来的地方凑热闹,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我真的怀着这种惊恐,我必须回到黑暗中去。我受不了目光,我绝望了,真像一只迷途的野兽,奔跑起来,尽快地跑呀,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要是我能带走她该多好!’还有一个对立的想法:‘她去的地方还会有黑暗吗?’你问我是怎么生活的,我就是这样生活的。”

池翠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一句:“我受不了目光,我绝望了,真像一只迷途的野兽,奔跑起来,尽快地跑呀……”她觉得卡夫卡虽然是一个男人,但却有着和女子一样的敏感和脆弱。昨天晚上,当她面对肖泉的目光的时候,同样也有这种绝望的感受。

从中午到黑夜,整整一天过去了,她都在看着这本书,直到子夜时分。她扑到窗前,只见那轮新月依旧挂在中天。池翠不断地问自己怎么了?对她来说,肖泉只是一个幻影而已,除了他的名字和那双神秘的眼睛,她还对他了解多少?理智告诉池翠,趁着两人之间还什么都没发生,赶紧忘了他吧,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