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14/125页)
飞机轻轻地摇晃着,男人将自己的身体轻轻地转向左侧的小舷窗。座位轻轻地抖动着;金属的机身在一股气流的作用下颤动起来。乘客们的目光转向那位显赫的游客,仿佛他的反应才是对飞机安全与否的真正检验。他们先是激动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然后焦急地四处张望。但是,那位优雅的外国人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安。他打量着身边的乘客,这是一个年轻人,身材瘦小,皮肤黝黑,左侧眉角处有一道形状类似接种疫苗留下的疤痕。他伸出手,面前是一张固定在前排座位靠背上的小桌板。但是,一位空姐俯下身,主动为他服务。她手里拿着一只银色的托盘,身上穿着一件巴里纱长裙,紫色的巴里纱包裹着光溜溜的胴体。她的手指细长,皮肤白皙。一座青铜半身雕像,红红的嘴唇,紫色的粉底。她弯下腰,嘴巴凑近那个游客火鸡般的耳朵。巴里纱长裙婆娑摇曳。丰满的乳房,豌豆大小的乳头。然而,参议员故作镇定。他面带微笑,眼睛注视着无尽的空间,尽情享受耳机里传来的音乐。
托莱亚一会儿醒,一会儿睡,思绪飘忽,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夜色笼罩着都市。黑暗吞噬着肮脏、蜿蜒的小巷。远处一抹黄色忽隐忽现。病态的城市,病态的街灯,噩梦席卷了一切。
沉寂。不时传来巡警的脚步声,沉重、富有节奏。偶尔,毒素伴着酒鬼的叹息声在夜空飘荡,仿佛某个跳水者被困在无底的油锅里,嘴里不断发出含混不清的噪声。
喧嚣、吵闹的呻吟,一小团绿色的火焰,咒骂,酒精。又是黑暗的沉寂,带平头钉的皮靴有节奏地踏在沥青路面上。正当黑夜咬牙切齿的时候,几缕光亮突然一跃而起。金属片,车轮,螺钉,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某种机械发动的噪声,巨大而难听。魔鬼走了;它的顶灯在浓稠的夜色中摇曳。瘸腿的卡车摇摇摆摆,发出的噪声充满了整片沙漠——一个变了形的巨大魔怪蹒跚着向前挺进,黑暗在它面前一点点消退。生锈的屋檐。成片的垃圾。自行车的把手。有一扇门,一把扫帚靠在门把手上。又一扇门,门口有一个雕塑。塑像发出微弱的光芒,好像一只正在眨动的眼睛。大门像一个镜框,把赤裸的雕塑围在中央。男人赤裸的身躯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宽大的前额,坚硬的脑袋,是多米尼克,是托莱亚,真是他!司机恰好苏醒过来,颤抖的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他回过头,想再看一眼那个幽灵。没错,幻觉仍旧存在:门口站着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那是多米尼克先生,是特兰齐特旅馆的那个笨蛋。不会错的。汽车轰隆隆地开动,但这却没有惊动他。司机踩住刹车,停了下来,并且关闭了车灯,他想让自己的意识得以恢复。街巷从视线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寂。他重新转动钥匙打火,发动机突突作响,车灯亮了。当车辆驶离的时候,司机紧张地擦拭着眉角处的疤痕。
传来杠杆断裂的声响,金属抓钩,螺钉,气泡,铜制工具,春天。
恐龙慢慢地向后退去,退向右边的人行道,最终完成了撤退的努力。它沿着毫无生气的街巷向后退,然后停了下来。大门敞开,但古老的木质门框前什么人也没有!
司机透过脏兮兮的车窗玻璃,使劲儿地向外看。没有,门口没有人。他再一次熄火,关闭车灯,守候在那里……然而,门口再也没有多米尼克的踪影了。多米尼克睡着了,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躺在狭窄的沙发上。他的身体扭动着,因为他在梦里发现了埋伏在门口的司机,他想逃,身子不停地扭动,大汗淋漓。两道细细的磷光——没有别的。司机不见了——只有两道闪闪发亮的磷光,那是司机的眼睛,他坐在卡车的驾驶室里,从远处一路跟踪而来。司机在远方满怀仇恨地注视着他,局促不安地揉搓着眉角那块奇怪的疤痕。
荒凉的城市。夜色,不断渗透的腐烂。不时传来保安有节奏的脚步声。或是猫头鹰撞击屋顶天线时发出触电般的痉挛,这几只带电的小猫头鹰长时间地扑打着翅膀,身体不停地旋转。咯咯作响的老爷车被黑暗吞噬了,不知它正驶向何方。空气展开了巨大的翅膀,也铺开了巨网,收获着蝙蝠、飞机,以及突然焕发了生气的幽灵。飞机不停地横冲直撞,想要摆脱紧追其后的爪子。内部整洁,功能齐全。形状规整,表面闪亮。
男人轻轻地转过身来,面向着左侧蒸汽腾腾的窗玻璃。一双又大又圆的蓝眼睛镇定自若。整齐的西装,翻领上插着一块白色的手帕,领带,布满皱纹的长脖子,凝视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