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12/125页)
大学教授把眼镜扶正,怀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不请自到的来访者。她的话真多。
“你为什么对此感兴趣?”
伊里娜不知如何作答,她拖延着时间。正是她的这份犹豫为她创造了奇迹。医生变得非常体贴,随时准备提供帮助,假如——
“告诉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吧,我的工作——让我怎么说呢?——我在协会工作。但这不是要点。我脑子有点儿乱——我的一个朋友,对,这是重点——朋友。朋友们过去常提到这样的事情。或许从出生起,也或许因为发生了某件事情——”
“一只哑巴狗,你是想说这个吗?”
“对,类似的事情。我想——也许她说得不对。我不清楚。这种情况可能吗?”
这位兽医教授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停顿的时间如此之长,她似乎已经失去了解答的愿望。“有一种类似的狗。在澳大利亚。”
伊里娜没有吭声。那个年长的兽医也没有说话。那些狗服过药之后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是,那是因为楼房的墙壁很厚实。
“那种澳大利亚野犬。”专家继续说道。
又是一个长时间的停顿,直到兽医教授阿波斯托列斯库决定给来访者做一个大众科普知识的简短讲座。兽医看上去很不耐烦,仿佛在背诵一篇非常熟悉的长篇课文。大家伙儿的韦塔!她从月亮上往下看,看着这个头脑简单、对基本科学知识一无所知的小傻瓜。“那是一种不会叫的狗,但它的听觉异常灵敏。起初,那是一种普通的家狗,后来成为野狗,繁殖蔓延,生活在澳大利亚的很多地方。这种狗非常凶猛——是澳大利亚内地的一种生灵。它不叫:它不发任何声响,仿佛安静地埋伏在什么地方,等待猎物的到来。”韦塔严厉而怀疑地注视着她的听众,并不十分肯定这种努力是否值得。但是,她似乎无法抗拒教育别人带来的快乐。
“这种凶残的特性即使在狼群中也实属罕见。它就是不饿,也会捕杀猎物。两只猎狗一个晚上可以捕杀上千只山羊。上千只啊!一声不吭。它不狂吠。它潜伏在那里,对猎物发起攻击,不出任何声响就消灭了它们。它忍受寂静之苦,在寂静中死去。”
照此说,的确有不会发声的狗。那么——是否也跟什么特殊的恶劣环境有关系呢?在某种特定的时刻,在某些特定的区域,意想不到的事情会降临在人类最好的朋友身上——友善的小狗可能携带某种疾病,或是某种状况——但是,伊里娜不想继续罗列类似的可能情况,尤其是专家还在心平气和地继续她的讲座。
“在某些特殊的动物保护地,人们对这种猎狗进行了研究。假如出生的时候就把小狗从原地带走,将其置于不同的环境之中,它可以正常生长,不会表现出那种嗜杀如命的特性。我的意思是,相对比较正常。它会成为特别温驯的物种。是的,假如把它们带离野外,它们可以得到驯服。它们不出声,非常温顺,服从。非常令人震惊!”
是的,是,我明白。当然,没错。来访者喃喃自语。伊里娜不住地点头,是的,是。老妇人肯定地说,是的,没错。此时,客人已经悄悄地沿着走廊向大门走去,专家再三重复的话语合着她脚步的节拍。
她能够听见老妇人眼镜跌落的声音,很可能是掉在她写字台的玻璃台面上了。那是一种难听的、玻璃跟玻璃发生摩擦的声音,是的,银质的木琴,令人怀疑的低声呜咽,眼镜跌落在玻璃台面上发出的刺耳声响。小巧的定音鼓,叮当,叮当,眼镜,刀具,夜风清脆:是的,伊里娜走了,离开了那栋砖瓦房子,离开了它周围浓香、温柔的黑暗,然而,外面依旧是白天,强大有力、野蛮好斗,成千上万个饥饿难耐的嘴巴和黑洞。
不知什么时候,她到达市中心。一辆电车哐啷哐啷地行驶过来,在罗塞蒂大街这一站停了下来。车门口的台阶太高,她的裙摆又太窄。情急之中,她把手中的皮包挂在手腕上,腾出双手,使了使劲,一把抓住栏杆,上去了。
车上很空,只有几个乘客。在她前排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年轻人。他衣冠不整,满脸疥疮。他埋头读着一本杂志,两条腿不停地晃来晃去。她抬起手,去摸自己的喉咙,双眼紧闭,仿佛昏厥的样子。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年轻人已经消失了。或许他已经下车了,但那本被揉皱了的杂志却仍然留在座位上。她想也没想,伸出手,拿起了那本杂志。她的动作迅速,但也有些滑稽可笑。她的目光恰巧落在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大标题上,开头的几句话朝她猛扑过来,但随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痕迹而已。就像曳光弹留下的痕迹断断续续,但依旧像一盏红灯有节奏地闪烁不停。“早上,住在那栋公寓楼里的女房客……翻过阳台,窗户……强行进入房间,把那个女人五花大绑,扯断了电话线……在阳台下面,他们放了一把火……房客,她的小猫,拳头,挣扎……破碎的窗玻璃,大火……被绑缚的女人,被烧焦的宠物……”当她念出声时,这些文字变得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