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16/125页)
养老金领受者右边的小胡子男人实在无法忍受了。他从桌上的那一摞纸牌里抽出一张黄色的方块,高高举起,想以此把那位绅士从梦幻中惊醒,对他的部下有些恼怒。
“小姐,他什么也听不见,他的电池掉在家里了!我告诉你:他的助听器根本不工作。只有上帝才知道这是为什么。小伙子,他在节食,连肠子都清空了。”
然而,绅士的确动了一下,试图修复那对小型晶体管耳塞。他摘下耳机,把耳塞装上去。他也的确看见了女人的上身,没错,他最终注意到了阿芙罗狄蒂的塑像——当然,他非常感兴趣,真的。他的喉咙里响起一阵干涩的吞咽声,黏稠的唾液,受阻的话语含混不清,毒蛇般的领带,随后,那张甲壳纲动物般的嘴巴又发出了阵阵无声的搏斗,直到他的邻座明白了这个命令,并将其传达给那个女子,而她的身体此时已经僵硬,胸脯靠在托盘上,小胡子男人的吼叫使她感觉震耳欲聋。从外表看,只有她听见了他们的声音,其余的乘客则无动于衷,似乎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
“你们这些傻瓜!”身边的这位代理人吼叫着,不仅针对他的客人,也对着他所代表的陌生世界,你们眼睛瞎了,瞎得厉害!你们这些瞎了眼的笨蛋,你们满肚子信息,满肚子中继,还有火箭,但你们什么都不明白!我?我们?先生,无言以对,无言以对!天使已经带走了我们的声音。我的老板带走了我的声音,还带走了阿芙罗狄蒂中尉的声音,你能够看出来……所有这些昏昏欲睡的人都在等待你的到来,等待你出手拯救他们!你,你有飞翔的城堡,有不可一世的口香糖。”
外国人像牧师那样点着头,但其实他什么也没听明白。没错,他的确看上去像一个牧师。他失望地看着那副出了毛病的耳塞。他虽然又检查了一遍,但仍旧没有起色。一条金色的链子,两端是那两只胶囊般大小的耳塞,它们此时就挂在他那件一尘不染的丝质衬衫的前襟上。他满意地微笑着,满足地看着小桌子上的那一杯牛奶。牛奶正是传教士想要的。牛奶正是那位女乘务员阿芙罗狄蒂给他的。现在,她灵敏地把自己的上身完完全全地朝他俯卧过去——她那玻璃般的乳房,她那颗带电的乳头,还有她那金色的屁股。客人微笑着伸手去取那杯牛奶。当他的手刚刚触及到玻璃杯的时候,机舱里响起了警报。枪炮声震撼着舱壁、乘客以及座椅——巨大的声响足以唤醒死人。地狱的警报,世界的末日。
阿纳托尔·多米尼克·万恰·沃伊诺夫一阵眩晕,身体猛地一动,想要阻止地狱之火。电话就在他的床边上。闹钟就在他的床边上。不对,不是闹钟。他双手颤抖着找寻按钮、开关、钥匙。铃声……金属片发出的持续响声,空气,避难所的铜钟敲响了起床号。是的,早上了;窗玻璃在新一天的噪声中微微颤动。
托莱亚从朋友兼邻居加夫通那里得知,减员行动将在多个领域实施。他耸耸肩膀,一脸的冷漠。他还听说,这次行动将涉及40%的公务员。他微微一笑,打开了那台放在同事吉娜办公桌上的收音机。蒙特卡洛电台,他最喜欢的台。
有人散布谣言说,某某领导同志已经被另一个领导同志所替代;某些联络组织正在遭到解散,取而代之的是新组织和新联络。他冷眼瞧着特兰齐特旅馆里那些同事歇斯底里般的反应:会计,吧员,总机接线员,清洁女工,他们全神贯注地守着电话机,想设法弄清楚其中的复杂详情。当那个戴眼镜的同事把解雇员工的标准告知他的时候,他扬了扬眉毛,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轻轻地踮起脚尖,把同事身上穿的那件中国制造的衬衣领子下松垮垮的领带系好,然后走到窗前,打量着亢奋的春天。
吉娜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开始朗读晨报上的内容:
“请听昨天发生的这个故事。‘借口是这样的:在一个私人拥有的公寓楼里……在底层,有一只狗……或者好几只狗……还有一只猫……或是好几只猫。’咳,你怎么看?”
托莱亚懒散地靠坐在一张带扶手的椅子上,两只脚像美国人那样搁在另一张椅子上,他的脑袋靠在靠背上,双目紧闭。看上去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吉娜的话。他在沉思吗?还是在揣测,在回忆?他把这条骇人听闻的消息当作一只令人讨厌的、只在这个季节才出没的小虫,轻轻一弹,走了。
“看看你的样子,你在听吗?借口。现在,这些狗和猫能到哪里去呢?树林?荒郊野外?你怎么看?这篇报道写得不好吗?听着,它们只能生活在树林里,生活在山顶上,或是在大海里的珊瑚礁上。那些珊瑚礁是什么样子的?是的,这是一篇态度强硬的文章。不知道是通过何种渠道才得以发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