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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她和你差不多年纪?”

“如果以永恒为测量标准的话,没错。”

“那她算是你的妹妹喽?”

“是的。有那么几年。我们俩一块儿疯跑,大清早出去采蘑菇,还互相摸过小鸡鸡小妹妹。后来我离家去了寄宿学校,她回慕尼黑继续当她的德国佬。田园牧歌式的童年就此结束,我回到英国,回到老爹身边。”

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坦诚地谈论哪个女人,谈论他自己。

“现在呢?”

我担心本又关上话匣子,不过他最后还是回答了我。“现在可没那么好玩喽。她读了艺术学校,和一个疯子画家好上了,在苏格兰西部群岛上的一座寡妇屋46安了家。”

“怎么就不好玩了?她那位画家不喜欢你么?”

“他谁都不喜欢。开枪自杀了。不知道是为什么。那家伙给当地的市政委员会留了张字条,说抱歉搞得一团糟。没给斯黛芙留一个字。他们俩没正式结婚,这样一来事情就更麻烦了。”

“那现在呢?”我又问道。

“她还住在那儿。”

“在岛上?”

“对。”

“在寡妇屋里?”

“对。”

“就她一个人?”

“大部分时间都是。”

“你的意思是,你会到那儿去见她?”

“我常去见她,没错。这么说我也确实会到那儿去。是的。我会到那儿去见她。”

“是认真的吗?”

“和斯黛芬妮有关的一切都非常认真。”

“你不在的时候她都做些什么呢?”

“和我在的时候差不多吧,我觉得。画画。跟小鸟儿说话。看书。听音乐。看书。听音乐。画画。想事情。看书。借车给我。我的事你还想打听些什么?”

有一会儿,我们简直变成了陌生人,后来本的态度又缓和了些。“我跟你说啊,内德,和她结婚吧。”

“斯黛芬妮?”

“还能是谁,你这个蠢货?仔细想想,这主意还真不赖呢。我打算把你俩撮合到一起聊聊这事。你娶斯黛芙,斯黛芙嫁给你,我呢,我来跟你们俩一起住,到海湾里钓钓鱼。”

我的问题脱口而出。为了这可怕的无心之过,我该受到责罚。“那你自己怎么不娶她?”我问道。

是不是只有到了现在,站在自己的公寓里,看着晨光慢慢映上墙壁,我才知道了答案?盯着日历上去年六月给划掉的那些日子,猛然间想到本那封可怕的信,我才知道了答案?

还是我们在苏格兰的夜色中驱车疾驰的时候,本的沉默就已经给了我答案?莫非当时我已经知道本是在告诉我,他永远不会跟任何一个女人结婚?

是不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把斯黛芬妮从自己有意识的记忆中驱逐出去,深深地埋进心底,连最善于搜寻蛛丝马迹的史迈利都没能发掘出来?

我问出那个要命的问题的时候,有没有看着本?他不肯回答我,后来也一直不肯回答。我有没有看着他?我是不是故意不去看他的呢?那时候我已经习惯了本时不时陷入沉默,也许我是在徒劳的等待之后有意惩罚他,自己想自己的心思去了。

我能够肯定的只有一点:本始终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从那以后我们俩谁都没再提起斯黛芬妮。

斯黛芬妮是他梦中的女人,我一边继续翻看日记一边想着。在她的岛上,爱着他,却应该跟我结婚。

她身上沾染着死亡的气息,本心目中所有的英雄似乎都少不了这个。

永远的斯黛芬妮,有罪之人的那道光亮,光彩照人,无与伦比。来自德国的斯黛芬妮,本的典范,对他来说像是妹妹——甚至像母亲一样。她在自己的塔楼里向他招手,给他一个能远离父亲的庇护所。

你得把自己放到本的位置上,史迈利说过。

但即便在此刻,手里捧着翻开的日记,我也丝毫没让自己沉浸在那稍纵即逝的恍然大悟之感中。一个想法在我脑海里形成。渐渐地,想法变成了一种可能。随着我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身体和精神上的受困状态,可能又逐渐地演变为确信,最终化为决心。

总算到了上午。我用吸尘器清扫公寓,掸去灰尘、擦拭家具。我审视着自己的怒意。只有冷静下来的时候,你才能想明白事情。我重新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横遭亵渎的私人信件。在我看来,有些信件已经因为史迈利和人事组头头的闯入遭到了无可挽回的玷污,我把它们扔进壁炉烧掉了。有梅布尔写来的信,还有以前的导师给我的谆谆教诲,他劝我别只是埋头在陆军部搞研究,而是应该去做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表面上我在做着这些事,内心却在思忖着该如何采取正确、合乎道义而又得体的行动。

本,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