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瑞卡度(第13/16页)

“一开始是要我掏出口袋里所有东西。口袋对我来说是很私人的东西,伏尔泰,就像女士的手提包一样。纪念品。信件。相片。我的圣母像。他们扣押了所有东西。我的护照,我的飞行执照,我的钱……连我的手链都扣。”他说着举起棕色的手臂,让金链条铃铃作响。

他皱眉表示不愿苟同,接着说,之后还有更多文件等他签。例如代理人,把瑞卡度签下印支包机合约后仅存的人权全签让出去。例如坦承“之前严格说来违法的行为”共有数桩——瑞卡度说来愤慨——是为印支包机执行的任务。他后来赫然发现,其中一名华人保镖竟是律师。瑞卡度认为这样做特别有违道德原则。

签完文件后,老刁才打开地图,指出路径,瑞卡度此时回想起来,话中带有个人风格与老刁的风格:“你往北走,瑞卡度,一直向北走。就算你削掉老挝的一角,就算你待在掸族山区,我也不管你。开飞机是你的事,我管不着。进入中国边境五十英里后,你沿着湄公河上空飞,一直往北,飞到一个叫做天保的小镇,就在知名的湄公河支流上。往正东方飞二十英里,你会发现一条起降跑道,一个白色照明弹,一个绿色,然后请帮我一个忙。你在那里降落。有个人会在那里等你。他的英文讲得很破,不过还是说得通。这里有半张一元钞票。另一半在那人手里。卸下鸦片。那人会给你一个包裹,会给你一些特别指示。这个包裹就是你的收据,瑞卡度先生。回来时包裹要带在身上,绝对遵守每项指示,特别要注意降落地点。我讲的话,你是不是全听进去了,瑞卡度先生?”

“什么样的包裹?”杰里问。

“他没说,我也不想问。‘照我的话去做,’他告诉我,‘闭上你那张大嘴巴,瑞卡度先生,我的同事会把你当儿子,一辈子好好照顾你。你的小孩,他们也会照顾,你的小姐也一样。你在巴厘岛的小姐。他们一辈子会对你感激不尽。不过要是你扯他们后腿,或是到处乱讲话,他们肯定会干掉你,瑞卡度先生,相信我。也许不是明天,也许不是后天,不过肯定会干掉你。我们订了合约,瑞卡度先生。我的同事订下合约后绝不反悔。他们是非常讲法律的人。’我吓出一身汗哪,伏尔泰。我身体状况优良,经常运动,却吓出一身汗。‘你别担心了,刁先生。’我告诉他,‘刁先生,您想载鸦片进红色中国时,找瑞卡度准没错。’伏尔泰,相信我,我当时担心得很。”

瑞卡度捏捏鼻子,仿佛被海水刺痛般。

“这个你听好,伏尔泰。仔仔细细听着。我年轻莽撞的时候,曾经帮美国人飞进云南两次。想当英雄,不得不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如果坠机了,也许有一天他们会救你出来。不过每次我开飞机进中国,我往下看着苍黄的泥土,看见瑞卡度被关在木笼子里。没有女人,吃的东西难以下咽,没地方可坐下,没地方可站可睡,两手被链条绑住,没有身份地位。‘看看那个帝国主义间谍、走狗。’伏尔泰,这种景象我可不喜欢啊。因为走私鸦片,一辈子被关在中国?我不太热衷。‘没问题,刁先生!拜拜!下午见!’不认真考虑不行。”

逐渐下沉的太阳引来棕色的暮气,突然灌满了整个房间。在瑞卡度胸膛上,尽管状况无懈可击,同样的汗珠越聚越大,遍布茂密的黑色胸毛之上以及油光闪亮的肩膀。

“这些任务里,丽姬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杰里再问。

瑞卡度回答起来紧张,已带怒气。

“在万象!在月球上!在查理的床上!我管那么多干吗!”

“跟老刁打交道的事,她知不知情?”

瑞卡度只是发出轻蔑的嚎叫声。

该走人了,杰里心想。点燃最后一根引信然后逃命。屋子下方的米奇正与瑞卡度的女人打情骂俏。杰里听得见他吟唱似的聊天声,穿插着两女孩高频率的笑声,宛如女校一整班学生齐声欢笑。

“所以说,你开了飞机上路。”他说。他静候着,然而瑞卡度仍迷失在思绪中。

“你起飞后往北走。”杰里说。

瑞卡度稍稍扬眉,以盛怒的眼神紧盯杰里,最后描述个人英勇事迹的邀约总算征服了他。

“我一辈子从来没飞得那么棒。从来没有。我飞得可圈可点。那架黑色的小毕奇。在北边一百英里,因为我谁也信不过。说不定那些混账在什么地方用雷达锁定我了吧?我不敢冒险。然后往东,飞得非常慢,非常低,低飞过山头啊,伏尔泰。等于是穿过母牛的腿飞过去,懂吗?战争期间,我们在那边有小型起降跑道,在荒地里装了监听设施。我专飞那些地方啊,伏尔泰。我知道地方。我找到一个在山顶的地方,只能从空中降落。我看了一眼,看到临时加油站,我降落,我加油,睡一觉,真是疯了。可是啊,伏尔泰,那里毕竟不是云南啊,懂吗?那里不是中国,而美国战犯兼鸦片走私者瑞卡度,才不愿意在北京蹲下半辈子咧,懂吗?听好,我把飞机开回南方。我懂得地方,我知道能够甩掉一整个空军的地方,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