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瑞卡度(第15/16页)

“当然。听着,天色暗了,那个森林里躲了很多坏人。你就在这里过夜。我会跟女孩们讲。她们很喜欢你。她们说你是个很强壮的男人。没有我壮,不过很壮就是了。”

杰里推说不想浪费时间之类的话。他希望明天赶到曼谷,他说。在自己的耳朵听来,他的说辞如同三脚骡子般蹩脚,让对方半信半疑还可以,却无法全然取信对方。然而瑞卡度听了似乎满意,心情平静。也许是与埋伏的人谈了条件,杰里心想,由中校来安排。

“一路顺风了,赛马记者。一路顺风,我的朋友。”

瑞卡度双手放在杰里颈背,让大拇指掐进杰里的下巴,然后将杰里的头拉向前,再亲一下,杰里也不反抗。虽然心跳如鼓,汗湿的脊椎贴在衬衫上痛楚不堪,杰里仍不反抗。外面的天色已经半黑。瑞卡度并没有送两人上车,而是从高脚屋上凝神注视,挥动裸露的双臂,两女则坐在他脚边。坐在车上的杰里转头也向他挥手。最后一道日光在柚木林中奄奄一息。是我最后一道日光,他心想。

“先别发动引擎,”他悄声告诉米奇,“我想检查机油一下。”

也许失序的只有我一人。也许我真的谈定了一桩交易,他心想。

米奇坐在驾驶座上,放开引擎盖栓,杰里打开引擎盖,却没有发现小片黏土炸弹,没有新朋友兼事业伙计送别之礼。他拉出量尺,假装查看机油深度。

“想要机油吗,赛马记者?”瑞卡度朝泥土路的方向呼喊。

“不用了,我们没问题。再见!”

“再见。”

他没有手电筒,在黑暗中俯身下探底盘时仍未发现任何东西。

“丢了什么东西吗,赛马记者?”瑞卡度再度呼唤,双手在嘴边围成杯状。

“发动引擎吧。”杰里说完上车。

“要开灯吗,先生?”

“好,米奇,开车灯。”

“他干吗叫你赛马记者?”

“共同认识的朋友都这样叫我。”

要是瑞卡度向共恐分子通风报信,杰里心想,开不开灯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差别。米奇打开车灯,美国车的仪表板在车内亮起,宛如一座小城市。

“走吧。”杰里说。

“快快走吗?”

“对,快快走。”

车子开了五英里,七英里,九英里。杰里注意着里程,知道距离第一个检查哨有二十英里,第二个检查哨有四十五英里。米奇将时速开到七十,杰里无心抱怨。车子开在马路中央,马路笔直,在比埋伏区更远处有高大的柚树,有如橙色的鬼魂般掠过。

“厉害,”米奇说,“他是个很厉害的老公。那两个女孩说他技巧很好。”

“注意铁丝。”杰里说。

马路右边的树林出现空隙,一条红土路消失在其间。

“他在那里真享受啊,”米奇说,“有女人,有小孩,有威士忌,什么都有。他真懂享受。”

“靠边,米奇。停车。停这里,停在马路中间平坦的地方。叫你停就停,米奇。”

米奇开始大笑。

“女孩也很享受啊,”米奇说,“那两个女孩有糖果吃,小婴儿也有糖吃,大家都有糖吃!”

“叫你停车,耳聋是不是?”

米奇优哉游哉减速停车,仍嗤嗤笑着那两个女孩。

“那东西精准吗?”杰里问,手指压在汽油计上。

“精准?”米奇重复,听不懂这个英文单字。

“油。汽油。满的吗?还是半满?还是四分之三满?一路上是不是正确?”

“当然。是正确的。”

“我们开到那个烧光光的村子时,米奇,你的油箱半满。现在油箱却还是半满。”

“对。”

“你加过油吗?用罐子?你加油了吗?”

“没有。”

“下车。”

米奇正准备抗议,但杰里靠向他身边,伸手打开车门,将他一把推下车,推到柏油路上,然后跟着他下车。他抓住米奇的手臂押在背后,押着他小跑步过马路,到宽阔的软地路肩边缘,走了二十码,然后将他推向小树丛,自己也半蹲在他身边,半倚在他身上,导致米奇大打了一个惊嗝,过了足足半分钟后,他才有能力冒出“干吗呀”出出气。然而这时杰里已将脸埋在泥土里,闪避爆炸。老福特车首先似乎自燃起来,随后爆炸,最后蹦入空中,仿佛咽下最后一口气,接着落地侧躺燃烧。米奇看得直咽口水,杰里则看一下手表。离开高脚屋已有十八分钟。也许二十。他心想,早该爆炸了才对。难怪瑞卡度急着赶我们上路。若是在沙拉特,他们甚至无法预见这种事。这是东方小点心,沙拉特拿手的是欧洲以及冷战那段美好时光:捷克斯拉夫、柏林以及旧前线。杰里思忖着是什么品牌的手榴弹。越共偏好美军手榴弹。他们看上的是双重效果。他们说,只要油箱颈子够宽就行了。拔下插鞘,以橡皮筋缠住弹簧,将手榴弹放进油箱,耐心等候汽油腐蚀橡皮筋。结果西方的发明在越共手里发扬光大。瑞卡度用的橡皮筋一定太粗了,他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