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查理·马歇尔之友(第7/13页)

“美国人老是忙个不停,”查理·马歇尔摇头抱怨,“为什么非现在载这堆东西到金边,你知道吗?大家都没耐性。最近大家都想快打快享受。没人有闲工夫用吸的。大家都想快快爽一下。你想干掉全人类是吧,要慢慢来,听懂了没?”

杰里再试一次。飞机四个引擎坏了一个,但另一个引擎的静音器似乎破损,嚎声震天,因此他的音量不得不比刚才更大。

“瑞卡度是做什么的,怎么能拿那么多钱?”他又问。

“听好,伏尔泰,我不喜欢政治,我只是一个平凡的鸦片走私人,懂吗?你喜欢政治的话就回下面去,去访问那些神经病掸族人。‘政治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女人操,也不能当烟来抽。’他告诉我父亲。”

“谁?”

“德雷克·柯告诉我父亲,我父亲告诉我,我再告诉整个他妈的人类!德雷克·柯是了不起的哲学家,听懂了没?”

不知什么原因,飞机开始稳定下降,降到距离稻田只有两三百英尺。他们看到下面的村落,有炊烟,有人向树林狂奔,杰里认真想着,查理·马歇尔是否注意到这些。然而在最后一分钟,他有如具有耐心的骑师,又拉又靠,最后让爱马的头抬起,两人继续喝苏格兰威士忌。

“你跟他熟吗?”

“跟谁?”

“柯。”

“我一辈子从来没见过他,伏尔泰。你想访问德雷克·柯,就去找我父亲。他会割破你的喉咙。”

“刁先生呢?——告诉我,带猪上飞机的那对夫妇是什么人?”杰里大喊,以维持对话进行,查理则拿回酒瓶,再灌一口。

“霍族人,从清迈来的。他们担心住在金边的烂儿子,以为他饿肚皮,所以带只猪送他。”

“刁先生呢?”

“我从来没听过刁先生,听懂了没?”

“三个月前,有人在清迈看见瑞卡度。”杰里大喊。

“是啊,小瑞是笨蛋一个,”查理·马歇尔语带情感,“小瑞一定不能再去清迈,不然有人会拿枪射穿他屁股。装死的人,烂嘴巴非闭紧不可,听懂了没?我对他说:‘小瑞啊,你是我合伙人。闭上你那张烂嘴巴,别让人看见,不然有人会被你气炸。’”

飞机进入一朵雨云,速度立刻陡降。雨水狂溅在铁翼上,流下窗户内侧。查理·马歇尔上下拨动几个开关,仪表板冒出一阵哔声,两个针头灯应声亮起,任凭他再怎么骂脏话也无法熄灭。让杰里惊讶的是,飞机再度爬升,只不过在飞奔的乌云中,他怀疑自己是否错判升降的角度。为了确定,他瞥向身后,正巧瞧见头戴卡斯特罗帽、留着大胡子的黑皮肤金主,正握着AK47的枪管走下梯子。飞机持续爬升,雨止住了,夜色如异乡包围他们。星星忽然在上空破云而出,云层顶部是月光照亮的褶皱。飞机再度爬升,云层完全消失,查理·马歇尔戴上帽子,宣布两部右引擎已拒绝再玩。趁噪音稍停,杰里问了最大胆的问题。

“瑞卡度现在人在哪里?我非找到他不行。我跟报社保证过,一定能访问到他。总不能让他们失望吧?”

查理·马歇尔的睡眼几乎全闭。他进入半恍惚的状态坐着,头靠着椅背,帽檐压到鼻梁。

“什么,伏尔泰?你在讲话吗?”

“瑞卡度现在到哪里去了?”

“小瑞?”查理·马歇尔说,出神望着杰里,“瑞卡度在哪里,伏尔泰?”

“对,伙计。他人在哪里?我想跟他交换一点意见。所以才拿出那三百块。如果你能抽空帮我引介,会再给你五百。”

查理·马歇尔忽然精神为之一振,翻出《憨第德》,摔在杰里的大腿上,对他大发脾气。

“瑞卡度在哪里,我从来都不知道,听懂了没?我一辈子从来不想要朋友。如果那个疯子瑞卡度上街被我看到,我一定当街射掉他的鸟蛋,听懂了没?他死了。在他死之前,他可以乖乖装死。他跟大家说他死了。所以或许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打算相信那个混账!”

盛怒之下,他让飞机朝云层飞去,任其朝金边炮兵部队缓缓的闪光前进,在杰里认为一片漆黑的环境里表演出完美的降落,三点同时触地。他等待地面防卫部队发射机关枪,等待飞机失速坠毁成超大型坑洞,然而倏然间他只见熟悉的火药箱搭成新的堤坝,箱子里装着泥巴。他也看见有人在微薄光线中展开双臂,等着迎接他们。飞机在跑道上滑行时,一辆褐色吉普车停在前面,后方绿灯闪烁,宛如有人以手开关着手电筒。飞机停在草地上。在堤坝旁边,杰里依稀认出两辆绿色卡车,一组人彼此紧靠等待,朝他们的方向投射焦虑的眼光,身后则是一架双引擎休闲飞机的黑影。飞机一停妥,杰里立即听见底下货舱传来机鼻打开的声响,随后是人脚走下钢梯,以及快速呼叫响应的人声。他们离去的速度令杰里措手不及。然而他听见了另外的声响,令他的鲜血结冻,促使他冲下梯子到机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