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查理·马歇尔之友(第5/13页)

他的听众走了。在查理·马歇尔的论点阐述完毕前,杰里已登上钢梯一半。

“伏尔泰懂个屁!”他对下一个苦力大骂。“他打错战争了,听懂没?放到那边去啦,你这个又懒又蠢的东西,再去抓一把!笨蛋!”

尽管如此,他仍将伏尔泰放进松垮长裤的后口袋。

飞机内部漆黑宽敞凉爽,犹如大教堂。座椅已拆除,有如建筑模型的穿孔架子装在墙上。猪与珠鸡的死尸从舱顶垂下。其他货物都堆在进出通路,从机尾开始堆起,让杰里对起飞怀有不祥预感。货物不外乎杰里刚才看见军卡上的蔬果与黄麻布袋,标出“谷物”、“稻米”、“面粉”,字体大到连最不识字的缉毒干员也看得懂。然而黏稠的酵母与蜜糖气味充满货舱,不需要标示。有些布袋围成圆圈,围出供其他乘客乘坐的区域。这些乘客以两名面貌庄严的华人为首,穿着寒酸的灰布衣。从两人类似的外貌、静肃而高人一等的姿态来判断,杰里立刻推论出两者必定具有某种专业知识。他记得,以前偶尔会帮忙带炸药专家以及钢琴师脱离危险地带,对方毫无感激之情。在他们身边坐了三名山民,稍微保持距离以示尊重,全副武装,抽着香烟,端着饭碗扒饭。杰里猜想可能是北边国境的苗人或掸族人。查理·马歇尔的父亲就是在当地拥兵自重。从他们怡然自在的神态判断,可能属于常驻的帮手。另一人的层级则完全不同,是炮兵上校,设想周到,供应运输与护送士兵,随行人员是海关高官,少了这人,凡事都难办成。他们坐在通道上特别提供的椅子里,以雍容的姿态向后靠,骄傲地看着持续进行的搬运,穿的是这种典礼中最佳的制服。

此行另有一人,独自躲在机尾的箱子顶端,头几乎碰到舱顶,完全无法辨别面貌细节。他自己喝着一瓶威士忌,甚至自己有个酒杯。他戴着卡斯特罗帽,蓄有大胡子。深色手臂上几条金色袖口链扣闪闪发亮,当时大家称之为CIA手链(只有戴这种炼链的人不知道),因为众人乐观的臆测是,如果有人陷入敌境,可以一次送一节,直至脱困为止。他的双眼靠在AK47自动步枪油光闪闪的枪管旁,盯着杰里不动,却晶亮异常。“他从机鼻监视我,”杰里心想,“我一离开仓库,就被他盯上了。”

两名华人是厨师,他忽然灵光一闪。化学师在黑道的绰号就是厨师。凯勒说过:“鸦片航空”经常载运原料至金边提炼,但苦口婆心就是劝不动厨师前来围城效命。

“嘿,你过来!伏尔泰!”

杰里连忙向前走到机舱前端。他向下看,看见老农夫妇站在梯子最下面,查理·马歇尔则从他们手上抢来那条猪,一面推着老妇人走上钢梯。

“她爬到上面后,你伸手抓住她,听懂了没?”他呼喊,双手抱住猪。“要是她摔下来跌破屁股的话,跟那些蠢蛋有理也讲不清了。你是什么缉毒英雄吗,伏尔泰?”

“不是。”

“好吧,那你就紧紧抓牢,听懂了没?”

她开始向上爬,上了几阶,她开始哀嚎,查理·马歇尔则设法一手夹着猪,另一手一巴掌响亮地打在她臀部,以中文对她破口大骂。丈夫匆忙跟在她身后,杰里则将两人安然拉上来。最后是查理·马歇尔如小丑的头部探入机鼻。虽然脸部大半被帽子遮住,杰里仍首度看清帽下面貌:棕色皮肤,骨瘦如柴,半垂的华人眼皮,一张法国人的大嘴,吆喝时朝四面扭曲变形。他将猪推过去,杰里抓住,猪又叫又蠕动,他送还给老农夫妇。随后查理将一身无肉的躯干拉上飞机,如同蜘蛛爬出水沟一般。他一上来,海关官员与炮兵上校立刻起立,拍拍屁股,迅速走向阴影中头戴卡斯特罗帽的男子。男子仍跨坐在纸箱上。来到他面前后,他们尊敬地等候,如同教区副执事将献金送上祭坛。

手链亮光闪动,一手向下伸出,一次,两次,接着一阵崇敬的寂静降临现场,两人仔细数着一堆钞票,众人旁观。几乎不约而同的,他们回到梯子顶端,查理·马歇尔拿着货单等待。海关官员签了名,炮兵上校以赞同的眼光看着,接着两人敬礼后爬下梯子。机鼻振动至将近全闭合的位置,查理·马歇尔踢了一下,扔了几张草席挡住空隙,再快速爬过包装纸箱,来到通往座舱的内梯。杰里跟着他身后爬上去,在副机长座位坐定,默默祷告。

“飞机大约超重五百吨。飞机漏油。飞机载了一个武装保镖。机场禁止我们起飞。金边机场禁止降落,当地大概被炸出白金汉郡一样大的大洞。脱离赤柬抵达安全之地需一个半小时,如果对方任何人告密,高手威斯特贝的手脚会被绑起来,抱着装有鸦片原料的两百个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