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查理·马歇尔之友(第6/13页)
“这东西怎么飞,你会吗?”查理·马歇尔边喊边启动一排发霉的按钮。“你是个飞行大英雄吧,伏尔泰?”
“我痛恨得要死。”
“我也是。”
查理·马歇尔抓住苍蝇拍,扑向挡风玻璃上嗡嗡飞的大苍蝇,然后一个个发动引擎,最后整架可怕的飞机喘气动摇,如同驶回克拉珀姆丘的伦敦末班公交车。无线电嗤嗤作响,查理·马歇尔还有时间对控制塔台讲黄色笑话,先以高棉语说,然后遵循飞航传统,以英文报告。前往跑道最远一端时,飞机经过两三座炮台,一时之间杰里认为激动过度的士兵会朝机身扫射,后来他以感激之情想起陆军上校与军用卡车以及贿赂。又来了一只大苍蝇,这次杰里取来苍蝇拍。飞机似乎丝毫不见加速,然而仪表板半数指标都指向零,因此他无法确定。跑道上机轮的声响似乎比引擎还吵。杰里回想起老爸杉波的司机开车送他回学校的经过:缓缓驶过必经的西部便道,往斯劳而去,最后抵达伊顿。
两名山民前来参观,笑得合不拢嘴。一丛棕榈树朝他们跳跃而来,但飞机双脚稳稳踩住地面。查理·马歇尔心不在焉地往后拉操纵杆,收拢起落架。杰里不太确定机鼻是否真已拉起,再度回想到就学的情景,回想到跳远竞赛,忆起同样的感受——没有起飞,却脱离地面。他感受到振动,听见机腹掠过树林时树叶的唰唰声。查理·马歇尔对着飞机臭骂,要飞机往该死的天空上升,但有一世纪之久的时间,飞机的高度丝毫不见增加,只是在蜿蜒的道路上空数英尺嗡嗡悬挂。道路一意向上伸入山脉里。查理·马歇尔想点烟,所以让杰里握住他面前的方向盘,感受活蹦乱跳的方向舵。查理·马歇尔重掌方向盘后,飞向山脉最低点的一处缓坡。转弯后,掠过山脉顶端,接着再回旋三百六十度。向下望着棕色屋顶、河流、机场时,杰里盘算高度大约一千英尺。就查理·马歇尔而言,以这高度来定速航行很舒服,因此他现在总算摘下帽子,摆出大功告成的姿态,以一大杯苏格兰威士忌犒赏自己。酒瓶放在他脚边。飞机下方的暮色越来越浓,褐色的泥土则柔柔地融入淡紫。
“谢谢,”杰里接下酒瓶说,“对,我也想喝。”
杰里开始与他闲聊——如果扯开嗓门对谈也算闲聊的话。
“赤柬刚炸掉机场军火库!”他吼叫,“机场关闭,不准起降。”
“是吗?”查理·马歇尔说。自从杰里见到他,这是他首度表现出高兴又佩服的模样。
“听人说,你和瑞卡度以前是哥俩好。”
“我们什么都炸。我们已经害死了一半的人类了。我们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巨石罐平原,岘港,我们变成了天下大英雄,我们死了的话,连耶稣基督都要开直升机亲自下凡,把我们捞出丛林。”
“听人家说,小瑞做起生意很有一手!”
“没错!他最厉害了!我跟瑞卡度拥有几家海外公司,你知道吗?六家。我们在列支敦士登有几个基金会,在日内瓦有几家企业,在荷属安地列斯群岛有一个银行经理,还有律师,天啊。我的财产有多少,知道吗?”他拍拍后口袋。“整整三百美元。查理·马歇尔和瑞卡度连手杀害他妈的一半人类。没人给我们一毛钱。我父亲杀了另一半,赚钱赚翻天。瑞卡度,他老是异想天开想捞钱。弹壳。天啊。我们准备付钱找那些蠢蛋来捡全亚洲的弹壳,卖给下一场战争!”机鼻往下沉,他骂了一句法文脏话,再往上拉回。“胶乳!非偷走所有胶乳,运出磅湛才行!我们飞到磅湛,找来大直升机,红色十字架。我们怎么搞?怎么运走该死的伤员。给我安静别动,这个疯杂种,听懂没?”他又对着飞机讲话。杰里注意到,机鼻有一长排弹孔,补贴得不很妥当。他荒谬地想到“封口撕开处”。“人发。我们准备卖头发当百万富翁。村子里所有女孩都得留长头发,剪下来运到曼谷做假发。”
“是谁帮瑞卡度偿清债务,让他帮印支包机开飞机的?”
“没有人!”
“有人跟我说,是德雷克·柯。”
“德雷克·柯,我从没听过。我对祖宗八代发誓,杂种儿查理,将军之子,一辈子从来没听过德雷克·柯这名字。”
“瑞卡度帮柯做了什么特别的事?特别到柯愿意帮他偿还所有债务?”
查理·马歇尔直接拿起酒瓶灌威士忌,然后交给杰里。他无肉的双手一脱离操纵杆就狂挥乱舞,鼻子则不断流鼻涕。杰里暗想他一天抽几管。他以前认识一个朗勃拉邦的旅馆业者,是科西嘉岛的“黑脚”(北非殖民者),一天要抽上六十管才能好好上班。“马歇尔机长上午从不开飞机。”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