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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迪把那一盏灯和电瓶放到列宁格勒的地图旁边。卡佳给的三个地点都已被红笔圈了出来。

巴雷快到傍晚时才打电话给卡佳,大约是在他算计好她会把她的回形针藏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睡过午觉,并且喝了几杯威士忌提神。但是当他开始讲话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于是把声音放低了下来。

“呃,哈啰!你顺利到家了吧?”他说着,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火车没有变成南瓜或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吧?”

“谢谢你,那不是问题。”

“好,太好了,我打电话来只是问问,真的。并且谢谢你陪我度过了一个这么美好的夜晚。还有,我要暂时跟你道别了。”

“也谢谢你,昨晚真的是很有收获。”

“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碰面,你明白吧?我必须赶着去列宁格勒一趟。有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我必须改变原先的计划。”

一阵冗长的沉默。“那么你就必须坐下来。”她说。

巴雷觉得奇怪,不知他们两人当中是谁的神经出了毛病。“为什么?”

“这是我们的习惯,我们在准备出远门的时候,先要坐下来。你现在坐着吗?”

他可以听得出她愉快的声音,他也感受到了那份快乐。

“其实,我正躺着,这样可以吗?”

“我还没听说过有人出远门躺着的。你必须坐在你的行李上或是一张椅子上,稍微叹一口气,然后在你的胸口画一个十字。不过,我想躺着也有相同的效力。”

“说的是。”

“你会从列宁格勒回到莫斯科来吗?”

“这一趟不会。我想我会直接从那儿飞回学校去。”

“学校?”

“英国,这是我自己发明的笨话。”

“那代表着什么?”

“那代表着负担、不成熟、愚昧无知,都是英国人才有的通病。”

“你有很多负担吗?”

“一整箱。但是我已学会了把这些清理干净。我昨天对别人说我没有负担,结果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不说有?也许他们会更吃惊也不一定。”

“是的,昨晚就是碰到了这个困难,对不对?我没有机会谈我自己。我们谈你,谈各年代的伟大诗人,谈戈尔巴乔夫,谈出版。但是我们遗漏了一个真正重要的话题——我。我会特别再来一趟,再来烦你。”

“我知道你是不会让我觉得厌烦的。”

“有没有什么东西我能够带给你?”

“你说什么?”

“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你希望我带些什么给你?电动牙刷?纸发卷?还是简·奥斯丁的其他书?”

一阵沉默的等待。

“我希望你旅途愉快,巴雷。”她说。

和萨巴提尼吃的最后一次中饭,仿佛是个没有尸体的守灵过程。他们有十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全是男人,是在一家尚未完工的新旅馆楼上大厅中惟一的一群客人。侍者摆上食物后,又退到老远去了。萨巴提尼必须差人去找他们才行。没有酒,而且,除非萨巴提尼和巴雷挖空心思挤出一些话来,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沉默。餐厅里放着五十年代的唱片,音乐中有许多敲击声。

“可是我们已经为你预备了一个盛大的宴会,维克多要把他的萨克斯借给你,我的一位朋友自制了酒,答应送我们六瓶。还有一些疯狂画家和作家会来。所有的材料都已齐备,足足可以让我们痛快地玩上一整晚。而且你还可在周末休息恢复精力。告诉你那美国的波多马克浑蛋去下地狱吧!我们不喜欢你把他看得这么慎重。”

“亚力克,我们的大亨就像你们的官员一样难缠。如果把他们得罪了,我们可有苦头吃了。你们也是一样。”

萨巴提尼笑容里既没热忱亦无宽恕,“我们甚至认为你会被一个莫斯科小美女给迷得魂不守舍。难道那个卡佳都无法把你留下吗?”

“谁是卡佳?”巴雷正想着为什么天花板没有塌下来,却听到自己这么回答。

餐桌的四周引发了一阵嗡嗡的喧闹声。

“这是莫斯科,老兄。”萨巴提尼非常得意地提醒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知识分子的圈圈是很小的。我们虽然都没钱,但是打当地的公用电话是免费的。你和卡佳·奥拉娃在一处餐馆卿卿我我地用餐,隔天早晨就会有至少十五个人知道这件事。”

“那纯粹只是公事。”巴雷说。

“那你为什么不把维克娄先生带在身边?”

“他太年轻了。”巴雷说。他这一说,引起在座的客人又是一阵笑闹。

开往列宁格勒的夜车在离午夜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就要启动了。苏联的火车一向如此,好让那些官僚们能够把第二天的口粮都给算在旅程费内。一个包厢共有四个床位,巴雷和维克娄睡在位于下面的两个床位。后来,来了一位金发的胖女人,她坚持和巴雷对换床位。睡在第四床的那个人一看就知道很有钱。他不常说话,但英语说得很典雅,带着一股忧郁的气息。他起先穿着一套律师式样的黑色西装,继而换上一件可以给小丑当戏服的宽条纹睡衣。不过他的心情始终没有开朗起来,好和他穿的睡衣相称。大家看来都相安无事时,事情又来了。那个女的说,除非同一包厢的三个男士都跑到外头去,否则她连帽子都不脱。三人拗不过这女的,只好从命。不过,当她从走廊召回这三人后,再拿出她在家中烤好的糕饼招待他们以报答他们的殷勤表现时,大家又都笑了。她看着巴雷倒酒,觉得非常稀奇,所以又逼着大家享用她做的香肠,并且不止一次地为撒切尔夫人的健康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