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近海岛屿上的死亡(第14/21页)

门应声而开,马克·耶尔兰德走了进来。虽然客人们可以预约车子接送,不过他显然是从海雀别墅一路走来的。他脱下外套,随手把它搭在一张椅子的椅背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乔·斯特维利,梅科洛夫特为二人做了介绍。距离晚餐鸣锣还有二十分钟,不过他们交流得还算融洽。在风度翩翩的男人面前,乔总是表现出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聊着聊着,斯特维利医生竟然发现他和耶尔兰德曾经都就读于爱丁堡大学——虽然不在一个时间段。斯特维利发现两人之间有足够的学术话题、相似的经历和共同认识的熟人可以聊,使得对话一直持续下去。

时间接近八点,梅科洛夫特暗自希望奥利弗已经改变了主意,不过就在锣声响起的那一刻,门开了,他走了进来。奥利弗点了点头,简短地对众人打了个招呼,说了声“晚上好”,然后脱下外套,挂在耶尔兰德衣服的旁边,同众人一起走到门口。随后,大家一起前往楼下的餐厅。电梯里,奥利弗和耶尔兰德谁也没有开口,只是微微地朝对方点了个头,好似两个遵从礼仪的对手般为了接下来的比赛节省话语和力气。

像往常一样,菜单依然是伯布桥夫人手写的,笔迹隽秀。头盘是蜜瓜球搭配柑橘酱,主菜是珍珠鸡配烤蔬菜,甜品则是柠檬舒芙蕾。第一道菜已经摆在桌子上了。奥利弗拿起汤匙和叉子,皱着眉看着自己的盘子,似乎对竟然有人愿意浪费时间把蜜瓜修成球状有些生气。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普伦基特夫人和米莉推着手推车,将珍珠鸡和烤蔬菜送进餐厅。该吃主菜了。

马克·耶尔兰德拿起刀叉,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的手肘支在桌子上,高举着餐刀,仿佛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武器,然后看着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南森·奥利弗,平静的语调中透出一丝危险:“你明年即将出版的那本小说里有个实验室主管的角色,我猜就是在影射我吧。你竭尽全力把他塑造得又自大又冷酷,全然不管那样的人物形象是不是合理、可信的。”

奥利弗盯着自己的盘子,头也不抬地说:“自大,冷酷?如果舆论就是那样评价你的,我想公众或许会产生一些联想。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联想。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也不认识你——更没有兴趣认识你。我不会照搬现实生活。我只是需要为了我的作品和我自己找一个活生生的样板。”

耶尔兰德放下刀叉,依然紧盯着奥利弗:“莫非你想否认你曾经接触过我手下的一个初级职员,还向他打听我实验室里的状况?顺便问一句,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弄到他的名字的?我猜是通过动物解放组织的那些人吧,那些家伙严重地扰乱了他和我的生活。毫无疑问,你利用自己的名声向他施加压力,然后向他打探他如何看待这份工作的有效性,又如何证明自己做的事情是正当的,以及这些灵长类动物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最后,再添油加醋地写进书里。”

奥利弗云淡风轻地说:“我做了必要的研究。我想了解关于实验室机构的某些事实——人员编制、动物的生存环境、动物们如何进食、吃些什么、这些动物是通过什么渠道获得的。我从不过问任何私人问题。我研究的是事实,并不是个人情感。我需要知道人们是如何做的,不需要了解他们的感受。我清楚他们的感受。”

“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听起来有多么自大?哦,我们确实有自己的感受。我们是为身患帕金森症和囊包性纤维症的病人们感同身受。这就是我和我的同事们花时间致力于寻找治愈方法,并牺牲个人生活的原因。”

“我以为牺牲品是那些动物。它们承受折磨,你们享受荣耀。如果你能够率先发表研究成果的话,莫非你不乐于见到一百只猴子以痛苦的方式死去吗?为科学荣誉而战同商业市场竞争一样残酷。你又何必装腔作势呢?”

耶尔兰德说:“你对动物们的关心并没有为你的日常生活带来多少不便。你似乎很喜欢吃珍珠鸡,身上穿着皮革制品,无疑一会儿还会往咖啡里加牛奶。或许你应该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群动物身上——据我所知,数量庞大——就是那些被杀掉吃肉的动物。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我的实验室里那些动物死得更安乐,也更有意义。”

奥利弗小心地切着盘子里的珍珠鸡:“我是个肉食主义者。各个物种之间相互捕食,这似乎是自然法则。我当然希望我们能够以更人道的方式屠宰我们的食物,但是吃的时候我不会怀有丝毫愧疚。不过,在我看来这跟以实验为目的利用一只灵长类动物有着巨大的差异。即便智人天生就优于其他物种,可以随意地剥削它们,但这么做对它们没有任何益处。我知道内政部确实在监管,并试图将疼痛程度控制在许可范围内,通常还会征求所用镇痛剂的详细说明,不过,我认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缓和措施罢了。可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搅乱你生活的那些组织中的一员,也不是他们的支持者。自打先前那些利用动物实验获得的研究成果让我受益之后,我就改变了原先的立场,当然我也乐于享用未来的研究发现。顺便问一句,我猜你应该没有信奉什么宗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