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密室(第12/13页)

“那些是您的行李吗,先生?”

雷布思感到心里有一个光亮坚硬的钢铁柱子竖了起来,是愤怒。接着他刚好在巡逻车的车窗上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在差一刻五点的伦敦街头,一个头发蓬乱、胡须没刮,显然缺少睡眠的男人,拎着一个行李箱,一个手袋,还有一个公文包。一个公文包?谁会在清晨的这个时候拎着公文包?

雷布思放下他的行李,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这时,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肩膀开始抖动,身体因为大笑而一耸一耸的,两位身着制服的警官面面相觑。雷布思憋住了大笑,把手伸进他的內兜里。

“放松点,小伙子。”雷布思说,他拿出了自己的警察证。“跟你们是同行。”那个看上去没那么机灵的坐在副驾驶席上的警察从雷布思手中接过警察证,看了看,然后还了回去。

“先生,您离自己的那片警区可有点远。”

“是啊,还用你说吗。”雷布思说,“你叫什么名,小伙子?”

现在这个警员显得小心翼翼了,“伯纳特,先生,乔伊·伯纳特。我是说,大名叫乔瑟夫·伯纳特。”

“好吧,乔伊,你能不能帮我个忙?”警员点点头。“你知道王子皇家酒店吗?”

“是的,长官。”伯纳特用自己的左手指着某个地方,“离这儿大概有五十码……”

“好的,”雷布思打断了他,“能不能带我去那儿?”年轻人什么话也没说。“你会带我去的,对不对,伯纳特警员?”

“是的,长官。”

雷布思点点头。是的,伦敦这点事儿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他肯定能出色漂亮地完成任务。“好吧。”他开始向王子皇家酒店走去,“哦,”这时他边说边回头,瞥了两个男人一眼,“帮我拿一下行李,好吗?”雷布思又转过身去,可是他几乎能看见两个警员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下巴简直都要掉下来了。“或者,”他转过身,“难道要我告诉总督察莱恩说,我抵达伦敦这个美好城市的第一晚,他的两位警员就是这么骚扰我这位客人的吗?”

雷布思继续往前走,他听见两位警员拿起他的行李,赶紧跟了上来,他们正在讨论是不是该回去把巡逻车锁上。虽然这一晚发生了这么多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他笑了。一个小胜利,小伎俩,但是管他呢。毕竟这儿是伦敦,这儿是沙夫茨伯里大街。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华丽丽的演出。

*

终于到家了,她好好洗了洗,然后感觉好多了。她从车后备厢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里面是她刚才穿过的衣服,那些质量不好的便宜货。明晚她就可以把后花园整理干净,点起篝火。

再也不曾哭泣,她已经平静下来,她总是事后才能平静下来。从一个塑料购物袋里她拿出了另一个塑料袋,然后又从里面拿出一把浸染着鲜血的刀。厨房的水池里满是热腾腾的肥皂水,那些塑料袋子和衣服一起被扔进了垃圾袋,刀子被放在了水池中。她仔仔细细地清洗着,水被一遍遍地蓄满又放掉,整个过程她都在自顾自地哼着什么。辨别不出来是哪首歌,或者连调子也算不上。可是这能够让她平静下来,能够给她以安抚,她母亲曾经就是那样给她哼唱童谣的。

好了,全部完成了。事情做起来可不容易,她很高兴事情最终结束了。注意力集中是关键,一个不小心你就会出错,甚至连自己错了都不觉得。她第三次把水池中的水放掉,冲掉最后残留下来的血迹,把刀放在沥水板上。接着她走进客厅,停在了一扇门前,找出了钥匙。

这儿是她的密室,她的图片展示廊。里面整整一面墙都挂满了油画和水彩画,其中的三幅已经破损得难以修复了,多么遗憾,这三幅又恰巧是她曾经的最爱。现在她最喜欢的那幅画上面画的是一条乡村小溪。简单、不浓重的色彩,有一种天真质朴的风格。小溪在画面的前景,旁边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儿,或者也可能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儿。很难说,如果一幅画的风格过于简单质朴,就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她甚至都没有办法问一下创作这幅画的画家,因为画家已经死去多年了。

她试着让自己不去看另一面墙,正对面的墙。那是一面可怕的墙,甚至不喜欢现在从一只眼睛眼角的余光看过去的景象。她觉得自己喜欢那幅画的原因是它的大小,大概有10英寸×8英寸,不包括那个镀金的巴洛克相框(相框和画一点都不相配——她母亲选择相框的品味一直不怎么样)。这一幅幅画作所展示的小小世界,再加上褪去的色彩,让墙在整体上有一种微妙的效果,缺少一种视野的效果,显得不够谦卑,不够柔和,但这让她感到高兴。当然了,这幅画里没什么高深的真相。实际上,这幅画就是一个邪恶的谎言,是事实的绝对对立面。根本就没有小溪,没有那种父亲孩子坐在一起的感人场景。只有恐怖。这也是为什么所有的画家中,她最喜欢的是委拉斯开兹[9]:光和影的游戏,大量的黑色阴影,头颅和怀疑……黑暗的心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