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第27/37页)

劳温达尔大街有一家餐馆开着,离可能住着卡瓦诺的大楼有一百来米。从那以后,我经常经过那家餐馆,因为卡瓦诺的关系,我也熟悉了那个街区,我每次都找到了在英格丽特身边的同样感觉,那个晚上,我觉得自己在不是巴黎的另一座城市,然而却是一座不知名的城市。

*

“这个位置不错……”

她自作主张,给我指了指其中一张桌子,这让我吃惊。我记得看见她一个人的背影时,在人行道上迟疑的步履。

这是一家酒店的餐馆。几个日本人直愣愣地带着行李,在接待走廊的中间等候。大厅装饰绝对现代化:天然漆的墙壁、玻璃桌子、软皮垫长凳、顶篷上的小聚光灯。我们面对面,在她坐的长凳后面,闪闪发光的鱼儿在一个大鱼缸里转来转去。

她查看着菜单。

“您该多吃一点……在您这个年龄需要长力气……”

“您也一样。”我对她说。

“不,我不饿。”

她为我点了第一道菜和主菜,给自己要了一份蔬菜沙拉。

“您喝点什么吗?”她问。

“不。”

“您不喝烧酒?我能不能喝点?”

她送给我一道惶恐的目光,好像我不会允许她喝似的。

“您喝吧。”我对她说。

她朝餐馆老板抬起头。

“嗯……来杯啤酒……”

我觉得她好像突然决定做一件丢脸或被禁止的事情一样。

“这让我避免去喝威士忌或其他烧酒……我还是喝点啤酒吧……”

她强装笑容。我感觉到她面对我感受的尴尬。

“我不知道您怎么想,”她对我说,“但是我总发觉这不是给女人喝的饮料……”

这一次,她的眼神表现出更多的是绝望,而不是惶恐。而我如此惊异,简直无从找到一句安慰的话。我结果冒出一句:

“我想您是弄错了……我认识不少女人都喝啤酒……”

“哦是吗?您认识很多这样的女人?”

她的微笑和目光令我放下心来:刚才当我在人行道上无意撞见她时,我还不知道她和蓝色海岸的那个人是不是同一个呢。不,三年来她确实没变。

“跟我说说您生活中干得漂亮的事儿。”她对我说。

生菜和啤酒都上来了,她喝了几口,但是生菜却一动未动。我想象她独自一人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对同样的碟子和同样的一杯啤酒,在这个我当时还不了解的深沉寂静中,却让我在今天感到如此亲切。

*

我没有跟她叙述我干得“漂亮”的什么大事儿。只是简单暗示了一下我作为探险者的使命和下一次到巴西去的事。她也向我坦言在里约热内卢待过几天。那时候她的年龄和我差不多,住在美国。

我向她提问题,但是还不知道她为什么回答了这么多细节。我深感她对自己不那么满意,也没有谈论自己的任何特别兴趣。她揣测使我感兴趣的事,因为她好像好几次提到,“不想让我把整个晚上都浪费掉”。

有时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晚上,由于某个人专注的目光,你会感受到有必要向他传递的不是自身的经验,只是不协调的某些细节,它们被一条看不见的线贯穿着,这条线处处有被割断的危险,人们则称之为生命的进程。

*

她说话的时候,她身后的金鱼偶尔会把它们的头贴在鱼缸的玻璃上。然后它们继续坚持不懈地在被一盏聚光灯照亮的蓝色水中打转。天花板上的小聚光灯被关掉了,这让我们知道很晚了,我们该走了。只有鱼缸的聚光灯还在。

凌晨一点钟时,大街的人行道,深深陷入沉寂,只听到树叶在深夜的呼吸声,沙沙作响。她抓住我的手臂:

“您陪我走到家吧。”

这一次她在寻找依靠。再也不像我们从教堂街下来的那个晚上,那个晚上,我人生第一次有了处在某个人保护下的感觉。然而没走出几步,又是她在引导我了。

我们到达一座玻璃窗洞高大黑暗的房子。其中只有最高层的两个亮着灯。

“我总让灯亮着,”她对我说,“这样更保险一点。”

她笑笑。情绪十分放松。但是给我的感觉好像只是轻松地拿着什么东西,让我放心似的。大街的这部分没种树,但是沿途都是和她住的那栋类似的房子,玻璃窗洞都没有亮灯。我去卡瓦诺家探望的时候,都不可能不经过那里。我不再像是待在巴黎,这条街不知通到了什么地方。也许不如说,它只是通向陌生之地的过度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