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第28/37页)

“我应该把我的电话号码给您……”她在自己的手袋里翻找,但是没有笔。

“您可以跟我说……我记得住……”

回到蒙马特探险家俱乐部楼房我的房间时,我写下了号码。后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好几次试图和她通电话。没有人应答。我最后寻思,我没有准确记住电话号码。

在能够通车辆的大门门洞——大门是黑铁铸的,有不透亮的玻璃窗——她转过身,灰色的目光停在我身上。她微微抬起手臂,用指尖摸摸我的额角和面颊,好像在最后一次探讨接触。然后她放下手臂,大门关上了。这只手臂猛然放下,大门关门时的金属声响,都让我预感到,在人生的某一时刻,会出现心跳停止的瞬间。

我拿起床头柜上的油灯,再次搜索了镜柜内部。什么也没有了。我把给里果的信封塞进口袋,原来的地址是提尔西提街3号,后来跟踪寄到苏尔特大道20号。然后,我手持油灯,走到走廊,进入了公寓的另一个房间。

我打开金属百叶窗,费了很大气力把窗扇合起来,因为都锈住了。我不需要油灯的光线了:一盏街灯正对着窗户,给房间照进了一缕白光。

左手有一个小壁橱。高层空着,靠着隔板放着一双老式的滑雪板。壁橱下面有一个发泡手提箱。里面装着一双溜冰鞋和从一本画报上撕下来的一页纸,我在上面看出了几张照片。我拿起那张冰冷的纸页,借着街灯的光亮,读到了照片周围的文章:

梅热福没有荒芜。成为某些年轻人军旅生活的休闲之地,为其他人返回军队之前提供最后的度假之地。

我在其中的两张照片上认出了二十岁的里果。一张是他在跑道上准备出发,倚靠在滑雪棒上;另一张是在山区木屋的阳台上,和一位女士及一位戴大墨镜的男士在一起。在最后一张照片下面,写着这么几个字:艾杜瓦·布岱女士,一九三九年大学生滑雪冠军P.里果和安迪·昂比里克。在艾杜瓦·布岱女士的脸上用铅笔画上了小胡子,我肯定是里果自己画上去的。

我想象他从自己家,提尔西提街,把滑雪板、鞋子、标明荒唐战争日期的豪华杂志的一页纸运到了苏尔特大道。一天晚上,在他和英格丽特躲藏的房间里——就是第一次轰炸巴黎,他们两个谁也没有躲进地窖的那个晚上——他一定惊异万分地欣赏了这些工具,像是欣赏以往生活的珍贵纪念物——一个优秀年轻人的生活。他成长到二十岁一直属于他的世界似乎离他那么遥远,那么微不足道,以至于等到轰炸结束后,他竟随意用铅笔给这位布岱女士画上了胡须。

*

关上公寓大门之前,我检查了一下,看门人给我的黄色门钥匙是否一直在口袋里。然后我下楼梯进入了昏暗的环境,因为我没有找到定时开关的按钮。

在外面的林荫道上,夜间比平时要凉爽一些。在加油站前面,穿蓝色工装裤的卡比尔人坐在一张椅子上吸烟。他朝我挥了挥手臂。

“您一个人?”我问他。

“他去睡了。他一会儿替换我。”

“您整个夜晚工作?”

“整夜。”

“夏天也是?”

“是的,这对我没影响。我不喜欢睡觉。”

“如果您需要我,”我对他说,“您愿意的时候,我可以替您。现在我住这个街区,没什么其他事做。”

我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您想来点儿咖啡吗?”

“很乐意。”

他走进加油站办公室,回来时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我放了一块糖。没问题吧?”

我们现在坐上椅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咖啡。

“您对公寓满意吗?”

“很满意。”我对他说。

“我也是,我把它租给过我的朋友三个月,在他没有在某处找到一个单间以前。”

“那公寓就像现在一样空着啦?”

“只在壁橱里留了一副旧滑雪板。”

“它们一直放在那儿,”我对他说,“您的朋友没想过找找原来的主人吗?”

“您知道,他也许死了。”

他把咖啡碟子放在脚边的人行道上。

“他如果没死,可能怎么也要有些消息。”我说。

他耸耸肩,朝我笑笑。我们有一会儿沉默无语。他像是在思考。

“不管怎么说吧,”他说道,“这个男人应该是喜欢冬季运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