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第20/37页)

我们只活在夜里。我对白天的汝安雷班没有保留任何记忆。除了瞬时间升起的太阳。在我们周围有那么多面孔混淆在一起,让我简直无法辨认出多多·麻麻罗萨的脸。乐队在松林里演奏,同年夏天,我认识了阿奈特。那时我以为自己很幸福。

我打算每周换一家旅馆,在巴黎周边地区过去经常光顾的旅店里去选择。我打算从多雷门的多狄斯饭店,转移到西蒙—玻利瓦尔大街的菲艾福饭店去。我应该今晚就走,但是还没有要求结账。在各大洲之间走过无数公里路的我,却连乘地铁从多雷门到布特—索蒙都感到畏惧。在多雷门住了一周之后,我害怕到那边产生背井离乡的感觉。也许我明晨才有勇气出发。然而我真害怕在黑夜降临时到达西蒙—玻利瓦尔大街,一下子就与我在这里——多雷门养成的习惯决裂。

于是像以往的日子一样,我走进苏尔特大道的咖啡馆。回饭店以前,我绕着动物园的外围散步,直到那棵五针松下。

我让窗户大大敞开着,关上灯,平躺在床上,双臂交叉,枕在脑后。我依恋上了这个房间,因此犹豫不决是否离开。但是我在考虑另一个解决办法:每天在周边一个不同的城区做一次旅行。然后回到这里。需要的时候,带上行李和关于英格丽特生涯的笔记,偶尔露宿在外。在西蒙—玻利瓦尔大街的菲艾福酒店住一夜。在克里希门附近的古安酒店留一宿……但是人家知道多狄斯酒店是我的固定住处而多雷门的这个街区今后就是我的基地以后,可能会让我预付几个星期的房费。这样我会让提防我的多狄斯酒店老板放心——这是我们在进门的过道相遇时我猜到的——因为我没有惯有的旅客的表情。

是的,偶尔在别的街区过上一夜,幻想着我离开的那个街区。比如在菲艾福酒店,我会像现在一样,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以为听到了远处动物园大象的叫声。在所有这些地方,都绝不会有人发现我。

*

我错了。昨天,刚到下午,我决定参观老殖民地博物馆。走出酒店,只要穿过喷泉广场就可以到达铁铸的低矮栏杆、阶梯和博物馆建筑的台阶跟前,在入口售票处买票的时候,我觉得在中央大厅的游客和度假的移民群中看到的是本·斯密达纳的影子。我急急忙忙穿过大厅,钻进参观人群,走出来,进入一个三角大厅,在那里可以看到李欧泰元帅的办公室。我身后有个人把手搭在了我的肩头。

“呦,让,你在参观博物馆?”

我转过身。是本·斯密达纳。他朝我笑笑,笑容尴尬。他穿着一件十分优雅的米色夏装和一件天蓝色翻领运动衫。

“多么奇特的巧合,”我用社交口气说道,“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

“我也没想到。我以为你去里约热内卢了。”

“没有没有,你想象的吧。”

我有十多天没和任何人说过话了,我竭尽全力说出这么一句话。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说一句。我口干舌燥。

“我很清楚你不在里约。”

他显然想让我放松下来,我十分感激他。没必要给他做冗长的解释了。我集中精力终于清晰地说出:

“我去哪儿都厌倦了,即使是里约。”

“我明白。”本·斯密达纳说。

然而我猜他什么都不明白。

“让,我要跟你聊聊。”

他做了一个动作抓住我的手臂,轻轻地把我拽走,好像在怀疑我的反应。

“你好像不大放心,本。你担心我在李欧泰的办公室会有出格的举动?”

“不是,让……”

他朝周围看了看,然后把目光转向我。我认为他在估计,如果我爆发狂怒,怎么用最快的办法把我包裹在游客的人流当中。

“你在多狄斯饭店很爽吧?”

他朝我眨眨眼睛。可能是想诱劝我。可是他怎么知道我住在多狄斯饭店?

“来来,让,我们一定要谈一谈。”

我们来到喷泉广场。

“我们喝一杯?”我问他,“去动物园那家上等咖啡馆?”

“你常来动物园吗?”

我领悟着他的想法。在他看来,我处于不正常的状态。

阳光灼热逼人,我感觉再也没有勇气走到动物园了。

“我认识一家咖啡馆,在街角。没什么人而且十分十分凉爽……”

我们是唯一的顾客。他要了一份意大利浓缩咖啡。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