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第18/37页)

他又一次惊醒过来。一点声音都没有。门也没有丝毫声响。窗帘任日光透射进来。他转向英格丽特。她的面颊靠在手臂上,像孩子般沉睡着。

*

在沿路都是棕榈树的小路尽头,别墅挺立着它中世纪风格的门面,顶上有一座塔楼。里果陪伴母亲在这里的时候,正在读沃尔特·司各特的书,《伊万霍恩》还有《昆廷·德沃德》里的城堡,他把它们想象成这座城堡的样子。他第一次感到惊讶的是,无论是“美国女人”还是“贝比先生”,穿的都不像这些书里插图画上的人物。

看门人想首先把花园指给他们看。

“我谙熟在心呢。”里果说。

他简直可以闭着眼睛顺小路走。那边是井和仿造的罗马遗迹,按照英国风修建的大草坪,与大阳伞形状的松树和夹竹桃形成对比。而草坪的边缘,正是那个晚上母亲把他遗忘的地方,她竟然独自返回了戛纳。

“在这儿,你们就隐蔽起来了。”

看门人环视了一遍花园。里果抓着英格丽特的手臂,试图克服不适的感觉。回到起点,回到他童年时期的地方,他有一种不快的感觉,对于童年,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温暖,当他成功忘记那个倒霉的母亲时,感受她看不见的身影时,感觉也不舒服:对里果来说,母亲与他维系的只有不幸的回忆。因此,他不得不重新像囚犯一样几个小时又几个小时地待在这座花园里……他脊背一阵冰凉。战争恶意捉弄了他,强迫他又返回了童年这座他逃避了很久的监狱。眼前的现实犹如他经常的梦魇:开学了,却待在学校的寝室里……

“我不可能给你们找到更可靠的避难处了。”

看门人又说道。

他试图开导里果说,母亲已经过世,他现在成年了。

“有什么事让您烦心吗?”看门人问道。

英格丽特也向他抛去疑问的目光。

“不,不,没事。”

“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只要听到英格丽特的声音,看到她的眼神,就足以让往事和那些可悲的连带琐事落入尘埃:无价值的母亲,滑水的美国女子冠军,贝比先生的白发和黝黑的皮肤,还有下面,栅状突堤边捧着鸡尾酒杯的客人。所有这些褪了色的往事怎么还能引起他的忧虑呢?

他挨着英格丽特,走在现在这座微小的花园里,和童年时期的花园比较着:那时有一片他总害怕迷路的,再也找不到回城堡路的树林。

“现在,我让你们参观一下别墅……”

里果惊讶地发觉,那个别墅照他看来,和他记忆中的沃尔特·司各特小说里城堡旁边的别墅比较,规模也有限。眼前就只有这些了……

*

他们选择了塔楼里的房间,因为那里的墙壁是白色的。二层美国女人的房间宽畅一些,然而细木护壁装饰阴暗,有顶帐的床和帝王家居,给房间营造出忧郁的景象。他们经常屹立在一层的客厅,它透过阳台的玻璃窗面向花园和大海。客厅的整个一面墙,都是书柜,他们决定按照图书在柜架上的排列,一本一本地阅读那些著作。

里果回避去花园。但是遇到日照的日子,他们就从石阶下来,径直走到堤上。他们进行海水浴,还躺在浮桥上,那里以前是滑水的出发地。在一个直接挖在岩石上的停放点上,放着摩托艇和一双双滑水橇。在它们没有腐烂之前,还有人会用吗?

开始的时候,饭店看门人劝阻里果和英格丽特走出别墅。他负责供给吃喝。他陪伴里果去昂蒂博市政府,靠一个朋友帮忙,拿到了一张工作证明,确定里果先生和太太是海滨阿尔卑斯省汝安雷班市博多万大街的圣乔治别墅的看管人。总之他完成了使命,因为美国女人委托他在她不在的时候看管别墅。她把那栋别墅放在西班牙使馆的保护之下。里果直到那时,并没有理会大学文凭、行政文件、身份证件和驾驶证件这些东西,只是请求看门人给他搞到所有能把英格丽特最终置于法国警方掩护之下的所有证明。所以,他身上总是带着写有里果先生和太太的工作证明以及一封说明别墅在维希直接受西班牙使馆监管的正式函件。因此他们处于中间地带,战争和他们——英格丽特和他——无关。

*

为了更为谨慎,他决定和英格丽特举行宗教婚礼。能证明他们非宗教婚姻的只有以“里果太太”命名的假证件。但是没有非宗教婚礼可以举行。宗教婚礼冬天的一个周六在汝安雷班的教堂举办。司铎是看门人的一个朋友,见证人是看门人和市政府那位给他们颁发工作证明的人。喜宴在别墅的客厅举办。看门人到酒窖拿了一瓶香槟,大家碰杯祝贺这对新婚夫妇。里果在自己随身带的其他文件里补充了自己和英格丽特举行了宗教婚礼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