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迪特……和尾声(第8/52页)
他们就餐时为彼此端上食物,就像在款待宾客和陌生人。请用,我的甜心,您不要吗?亲爱的?……就是这样进行的。这需要时间,但是之后我就习惯了。
还必须要习惯敲门声。你知道,他们从不会在敲门前进入其他人的房间。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彼此之间却那么疏离。遥远的距离,看不见的边界线把彼此的卧室分隔两端……老夫人睡在底层,老爷住在一层,少爷,也就是我后来的丈夫,住在顶楼二层。他们请人建了一个专门的楼梯通向他的王国,后来他有了自己的专用车,还有了专门伺候他的男仆。他们非常注意不相互打扰。我常想他们都是疯子,然而当我们在厨房模仿他们时,根本没有讽刺他们。最初的两年里,我也会感到惊诧,忍不住闷声发笑……但是当我看到年长的用人,男仆、厨娘的愤怒……就像我犯了渎神的罪过,就像我在讥讽最神圣的东西……我回过神来,感到羞愧不已。我理解其实没什么可笑之处,疯狂绝不可笑。
但是除了简单的疯狂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我用了很长时间才了解,其他的东西是什么……他们用这种疯狂的想法,顽固、扭曲的清洁方式,医院般的规则、他们的行为举止以及“亲爱的,麻烦你”“亲爱的,请用”这样过分的礼仪来保护什么?不是钱,或者不仅仅是钱。因为这些人对钱也和我们这些不是生在有钱之家的人不一样。他们在保护和捍卫着的是别的东西,不仅仅是钱……这点在很长时间我都不理解,也许我永远都无法理解,假如没有和你刚才看到的照片上的那个人相遇的话。是的,就那个“艺术家类别”的人,是他向我解释的。
他说了什么?有一次他说,这些人不是为了某种东西而活,而是为了反抗某种东西而活。他只说了这些。我看出来你没懂。但是现在我已经懂了。
也许,我对你述说了全部,你也会懂的。如果你中途睡着了,也没关系。
我刚才说到那个家里的味道就像医院里一样,在那个充满美妙、深刻童年感受的医院里,我曾接受过狂犬病治疗。那么干净的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呢?不是自然的味道。我们打到实木地板上、家具上、镶木地板上的很多蜡,以及用来清洁窗户和地毯,擦亮银器、铜器的化学制剂……所有这些都不是自然的东西。每一个跨进这个家门的人,特别是来自我那个地方的人……马上就能闻到这股味道,因为这些人工的香味让人感到窒息。就像在医院里弥漫着碳酸和碘仿的味道,那里的房间里充斥着洗涤用品、清洁剂的气味以及外国的雪茄、埃及的香烟、昂贵的烈酒、客人香水的气味。这些味道渗入家具的组织中、家具套子中、窗帘中以及所有的物品当中。
老夫人对清扫有一种特殊的狂热。她对男仆和我的工作不满意。她每月会叫一次专业的清洁人员来打扫,他们带着梯子和各种特别的机械设备,把所有的东西清洗、刷净、磨光,就像消防队员一样。其中也包括擦玻璃的人员,她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只是把我们,这些内部人员已经擦过的玻璃再擦一遍。洗衣房的味道就像手术室,在手术前用射线和蓝光灯杀菌,但是这个洗衣房是那样的空旷雄伟,就像市中心昂贵、豪华的丧葬服务机构中的灵台……我总是怀着敬仰之情进入这里,当然只有太太允许我去给洗衣女工帮忙时才能进去,她那么细心地清洗、折叠内衣,就像村子里的洗尸妇包裹着刚刚逝去的死者。你可以想到,他们怎么会信任我这样一个粗手笨脚的人来完成这种需要高级专业知识的精细活儿,比如洗衣服!有专门的洗衣女工到家里来,每三个星期主人会寄送一张可以看见内容的没有信封的卡片给她,“您将会感到高兴并请准备一下,可以来工作了,一堆脏衣服在等待着您!”当然她来了,高高兴兴地。我只是帮助她压平和拧干那些精致的衬衫和内裤、织花的亚麻桌布、厚棉布床单和枕套。他们怎么会信任我来洗衣服!但是有一天洗衣女工并没有应约前来。代她前来的是由她女儿写的一张卡片,我还记得每一句话,因为是我从邮箱里拿出来的,当然我也阅读了没有信封的卡片的内容。那个女孩这样写道:“亲爱与尊贵的夫人,我妈妈不能来洗衣了,因为她去世了。”签名处写道:“亲吻您的手,依伦卡。”我记得夫人看到卡片时的脸,带着愤恨的神情,摇着头,但是没说任何话。所以我前进了一步,在他们找到新的、拥有专业洗衣水平并且还活着的洗衣女工之前的那段时间,我被允许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