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迪特……和尾声(第9/52页)

家里所有的一切都由专业人士来完成。这也是他们偏爱的一个词语:专业人士。假如门铃坏了,不是男仆来修,而是叫一个专业的人员来修理。他们不信任任何人,只信任专家。有一次,家里出现了一个神情严肃的人,戴着顶硬礼帽,就像乡下人们请来咨询的大学教授。他是一位挖鸡眼师傅。这不是普通的挖鸡眼师傅,就像城里到处可以看到的那种,脱下鞋,把脚伸过去,在囊肿部位切掉鸡眼和硬皮,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呢!根本没有普通的、简单的家庭鸡眼师傅,我们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人进家里来。这个专家有名片,在电话黄页里可以找到他的名字。名字下方写着:瑞士足部保健师。他每个月都到家里来。他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来的时候总是那么庄严地把硬礼帽和手套交给我,我在慌乱之中几乎要去吻他的手。我的脚有冻伤,你知道,在尼尔塞格寒冷的冬天,在深坑里冻伤的,总是起泡,我也有拇指囊肿,而且我的指甲陷入肉里,有时疼得几乎无法走路,但是我连做梦都不敢想我的脚也会被这个美足艺术家拿在手里。他随身携带公文包,就像医生一样。他穿上白色的大褂,在浴室认真地洗手,进行手术前的消毒,然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电动机器,就像小型的牙医钻牙器,坐到夫人、老爷或者是我丈夫的脚跟前,开始用电动刀去除高贵的硬皮……我们的挖鸡眼师傅就是这样的。我可以这样说,我的心肝,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是,当我成为那个高雅家宅的女主人后,命令女佣打电话叫瑞士足部保健师来,因为我想让他来给我治疗一下尊贵的拇指囊肿。人生会给你一切,只要等待就够了。人生也带来了这个修脚师。

但是他不是唯一到我们这里来的专业人士。之后还发生了很多事情,一天早上我把橙汁拿给老爷,他躺在床上,在台灯的灯光下读一份英文报纸。家里大量的匈文报纸,只是我们用人看的,当我们无聊的时候,在厨房或者卫生间里消磨时光。老夫人阅读德文报纸,老爷看英文报纸,但只是看那些有很长数字的版面,那是每天外国股市行情,因为他的英文不是很好,但是他对数字感兴趣……年轻的少爷阅读德文和法文两种报纸,但是在我看来,他只是看标题。也许他们认为这些报纸比我们的新闻报能传递更多信息,他们能呼喊得更大声或者撒更大的谎。我很喜欢这些。我怀着敬仰和紧张的心情收拾他们房间里这些展开的、大张的外国报纸。

所以,每天清晨,在橙汁之后,如果没有轮到瑞士足部保健师来的话,按摩师就会来为老夫人按摩。她戴着眼镜,年轻而毫无廉耻。我知道,她还偷东西,在浴室里,她的黏糊糊的手在精致的化妆品上摸弄,而且她还偷那些头一天晚上男仆忘在客厅里的点心、南方水果……她快速地把某种放在那里的美食塞进嘴里,并不是由于饥饿,而是给这个家制造些麻烦,然后她一脸无辜地走进老妇人的房间,认真地完成按摩。

先生们也有按摩师,他们称之为瑞典体操老师。早餐前他们穿着游泳裤锻炼一会儿,然后体操老师为他们准备洗澡。他脱掉外衣,用大杯子热水和冷水轮流倒在我先生和老爷身上。我看你不理解这么做的理由……我的心肝,你还有好多要学的呢。体操老师之所以交替着把冷热水倒在他们身上,是为了刺激血液循环,否则他们无法以必需的强劲活力来开始新的一天……这里的一切都有着伟大的秩序和科学性。要了解这许多仪式的秩序和其中的关联性需要很长时间。

夏天,早餐前,每星期三次,教练会和他们在花园里锻炼。教练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花白头发,非常优雅,就像博物馆里铜质雕版画里的一个古代英国哲学家。我偷偷地从用人房间的窗户里看他们。我的手紧握在胸前,感动得几乎要哭泣,这是多么美妙、令人心碎的高贵景象,两位年老的绅士,教练和主人,优雅地打着网球,就像是他们用球,而不是语言在交谈着一样……我的主人,老爷充满肌肉,皮肤被阳光晒成古铜色……他的肤色冬天也能保持下来,因为吃完午饭后,他在石英灯下午休,用这种人造的光线使他的肌肤变成古铜色。也许他也需要这种肤色,使他在商场上看起来更有威望……我不知道,只是怀疑。他已近高龄,但仍然打网球,像瑞典国王一样。他穿白裤子和彩色长袖毛衣的样子很潇洒!他们打完网球后洗澡。他们在地下室里有专门的冲凉场地。铺了软木地板、贴了瓷砖的健身房里有各种健身器材,肋木,还有一条愚蠢的小船,只有座位和弹簧划桨。这样如果天气不好,不能从俱乐部会所出发去多瑙河上划独木舟的话,他们就可以用这条小船练习划桨。瑞士足部保健师、女按摩师、瑞典体操老师和网球教练……这些轮流上门服务的人离开后,他们开始穿衣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