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迪特……和尾声(第6/52页)
现在这里进入了雨季,我有时扪心自问,我是否足够勤奋和用心?我没有受到任何的良心谴责,我甚至在苦思冥想,自己是否忘了带走什么东西?比如你昨天卖掉的戒指……你卖得很好,亲爱的,所以我说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像你这样把戒指卖得如此理想,没有你我甚至不知会在哪里……要知道,那枚戒指是老夫人戴过的。她的先生为了纪念银婚送给她的礼物。她死的时候,我在抽屉里无意间发现了这枚戒指。那时我已经是家里的女主人了,正式的主人。我把戒指套上我的手指,看来看去。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刚到这家来当女佣,在打扫的过程中……老夫人在浴室里忙着……我看到被遗忘在梳妆台上的老款大颗宝石戒指,那时我也把戒指戴到手指上看着,但是紧张得发抖,然后快速地把戒指扔回桌子上,之后跑进厕所,因为我整个身体痉挛,肚子也不舒服起来。反正这枚戒指让我感到激动、兴奋,然而我从没对我丈夫说过此事。老妇人死后,我发现了这个家族宝物,就把它揣到我的口袋里据为己有了。我没有偷窃,是它找到我的,因为我丈夫在他母亲去世后把所有这类亮闪闪的破烂东西都给了我,但唯独这个东西,这枚老夫人总是骄傲地戴着的戒指,是我在丈夫不知情的情况下据为己有的,这让我感到很高兴。我一直保存着,直到昨天,你最终把它卖掉了。
你为什么笑?你不相信他们连卫生纸都叫人从国外带来?你知道,那座宅邸里有四个卫生间……一个给夫人,贴着淡绿色的瓷砖;一个给少爷,瓷砖是黄色的;一个给老爷,瓷砖是深蓝色的。他们从美国给每个卫生间订购和瓷砖同样颜色的卫生纸。美国人无所不能,在那里有伟大的工业和很多百万富翁。我想有一天能到那里去……我听说我的丈夫,我的丈夫……第一任,真正的那位……也去了那里,战争结束后他下定决心从人民民主中解脱,但是我已经不想和他相遇……为什么?不为什么。我想两个人已经把所有的话说完了,然后彼此之间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但也未必尽然。也许谈话永远不会有结尾……听着,我接着往下讲。
在那个漂亮的家里用人也有自己的浴室,但是只贴着普通的白瓷砖。我们用人使用的卫生纸也只是简单的白色,有点粗糙……那个家里的一切井然有序。
老爷是这个秩序的推动者,所有的一切就像滴滴答答运行的、两周前你卖掉的精致的女士手表一样。用人早上六点起床,清扫的工作要像举行一场盛大的弥撒那样开始准备。扫帚、刷子、抹布、清洁窗户的软帆布、给地板和家具打蜡用的软膏,我们把精致的油脂类东西抹到地板上,就像美容沙龙为那些上流社会的摩登女郎准备的贵得要命的、从鸡蛋中提取的东西一样……还有那些神奇的、响个不停的机器。用吸尘器不仅能吸走地毯上的灰尘,还可以电动刷地毯;打蜡机能把地板打磨得像镜子一样光亮,工作中我时而停下脚步,凝视着,就像在看希腊浮雕中居住于山林水泽中的小仙女……我向光亮的地板弯下腰,我在那面镜子里注视着自己,忘我地,惊恐地,两眼发花地看着自己的脸,就像在博物馆里一幅画上看到的那个叫那喀索斯[49]的甜美少年,惊奇地看到湖面上映出的迷人的同性美颜。每天早上打扫卫生,我们穿好制服,就像要准备演出的演员一样。我们穿上舞台服装。男仆套上短上衣,衣服的样式就像从袖子那儿把男士的衣服向外反穿一样。厨娘的衣服就像手术室里护士穿上的白色无菌围裙和头巾,而且外科医生和病人正在等着她。
我就像民俗剧中采摘雪绒花的少女,戴着拱形的软帽,已经是清晨了!我知道,并不是为了美观才让我们穿成这样,而是出于谨慎和卫生的原因,因为他们不信任我,担心我不干净,是个带菌者。这些他们没有当面对我说过,怎么会呢……也许他们也并没像我这样想……只是他们极度保护自己,使自己不受所有的东西或者人的侵袭。这就是他们的天性,极度充满怀疑。他们防止自己受到病菌、盗贼、冷热、灰尘和穿堂风的侵扰。保护自己免于衰弱、老化和腐朽。他们永远在防卫,保护他们的牙齿、家具套子和股票,那些他们所继承来的东西,或者从某本书上借来的思想……这些不是我用头脑想出来的,而是从一开始,当我踏进这个家的时候,我已经意识到,他们防备我,因为我可能有传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