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25/44页)

看看你周围的世界吧,这种人为的吸引到处闪光,从文学中,从绘画里,从舞台上,甚至在大街上……走进剧院吧,你会看到男人女人坐在观众席上,台上的男男女女手舞足蹈,嘁喳交谈,信誓旦旦,而观众席则咳嗽或者清喉咙……但只要说出“我爱你”、“我想要你”或其他类似能使人联想到爱情、占有或分离,联想到幸福或不幸的话语,片刻之间,观众席就会变得一片死寂:成千上万的观众都会凝神屏息。作家们熟练地制造着这类东西,并用这种感觉绑架着观众。而无论你去往何处,这种人为的刺激总是会旗鼓不偃:香水、花花绿绿的破衣服、昂贵的毛皮、半裸的身体、肉色的丝袜,所有这一切都无处不在,虽然人们并不是真的需要它们。人们在冬天也不会穿暖和衣服,因为想展示自己穿着丝袜的双腿;而在夏天在沙滩上,人们之所以会裹上一点薄薄的布料,则是因为这样一来,女性的特征就会变得更加神秘,更加刺激;当然,还不用提她们脸上的妆容、大红的脚指甲、蓝色的眼影、金黄的头发以及所有那些被她们用来涂抹和打扮自己的垃圾……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病态。

嘿,我跟你讲,我是快到五十岁时才最终读懂托尔斯泰的。你知道,就是那本《克鲁采奏鸣曲》。它看似在讲嫉妒,但嫉妒又不是它真正的主题。托尔斯泰的这部巨著里,表面上是在讲嫉妒,可能因为托尔斯泰本身就是一个有着嫉妒天性的敏感可怖的家伙。然而,嫉妒不是别的,只是虚荣、可鄙的自负。你也知道这种感受,的确,我对这种感觉相当熟悉……甚至可以说太熟悉了。我几乎因为这个一命呜呼。但我现在已经不再嫉妒了……我知道得很清楚。我几乎因此而毁灭。我已经不再嫉妒了。你理解吗?你相信吗?看着我。不,老兄,我已经不再嫉妒了,尽管我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但是我战胜了虚荣。可是托尔斯泰仍然相信存在着某种解决的办法,并赋予女人一种半人半兽的命运:她们应当生育,并身穿粗呢衣。这种解决办法是不人道的,是病态的,但另一种办法也同样如此,因为它把女人当成装饰性的摆设,当成情绪的杰作。你叫我如何去尊敬,如何把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分享给一个一天到晚除了穿衣打扮什么也不做的人呢?……也许她企图用羽毛、绒毛和香气取悦我……但这也不是真的。她其实是想吸引所有人;希望在她出现后,欲望能够驻留在男人、男人的所有神经之中。我们就是这样生活的。在影院、剧院、街道、咖啡厅、餐厅、游泳馆、山里:到处都充斥着这种病态的兴奋。你认为大自然真的需要所有这些吗?……真见鬼,伙计。只有一种生产模式、一种社会体系才需要这些;在这种模式和体系里,女人把自己当作商品来看待。

是的,你是对的,我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生产模式和社会体系来……用别的任何东西替代它的尝试都告失败。事实是,在这一体系中,女人们通常希望把自己兜售出去:这种想法有时是有意识的,但更多时候是无意识的,我承认这点。我不是说每个女人都是有意识地把自己当作一件商品……但我也不敢相信那些例外可以否定这条伟大的定律。我不会责备女人,她们也没有别的办法。这种兜售有时充满着致命的悲伤,这是一种傲慢愚蠢、酸涩、卖弄风情般的自我呈现,特别是当女人发现有比自己更美貌、价格更低廉,并且更令人兴奋的女人存在,当她们感到处境艰难,感到竞争的可怕性质,当她们获知欧洲每座城市里女人都多于男人的数量,意识到在自由的轨道上竞争她们没有地位,那么这些可怜、忧伤的女人该怎么应对自己的生活呢?……她们兜售自己。她们有时表现出具备美德、眼帘低垂的样子,就像颤抖的凤仙花,其实私底下,她们颤抖是担心最终没有被侵犯……而她们中的另外一些人则更加自觉,每天步伐坚定地投入到战争中去,就像罗马军团[35]士兵一样,他们知道要为了帝国对抗蛮族……不,我的朋友,我们没有权利对女人评头论足。我们唯一能做的是怜悯她们,或者不是怜悯她们,而是怜悯我们自己,我们男人,因为在今天这个充分文明化的大市场里,我们却没有能力解决这一潜在、痛苦的危机。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持续性不安。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你看向哪里,它都依然存在。而隐藏在所有这些背后的,是金钱——或许不完全如此,但一百个人类困难中之九十九是这样的。关于这点,那个神圣、智慧的男人就连在《克鲁采奏鸣曲》中发出愤怒的控诉时也根本没有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