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到日本 (第5/8页)

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走上楼梯,在格丽塔和凯蒂对面坐下。他们非常高兴地说早上好,格丽塔也和他们打了招呼。凯蒂很不喜欢她搭理他们,继续盯着书轻轻地诵读故事。

过道对面传来小伙子的声音,几乎和她的声音一样轻:

白金汉宫的卫兵正在换岗

克里斯托弗·罗宾和爱丽丝一同前往

他背完这首又开始背另外一首。“‘不喜欢吃它们,我是山姆。’”

格丽塔笑了,但凯蒂没笑。格丽塔能看出来她有些吃惊和反感。她能懂得书里写的荒唐话,但不懂得一个人不看着书而从嘴巴里说出来的荒唐话。

“对不起,”小伙子对格丽塔说,“我们是学龄前组的。那就是我们的文学。”他俯过身来,严肃又温柔地和凯蒂说话。

“这本书很好玩,是不是?”

“他的意思是我们是教学龄前儿童的,”姑娘对格丽塔说,“但有时候我们的确会混淆了。”

小伙子接着和凯蒂说话。

“现在我也许可以猜出你的名字。是什么呢?是不是洛福斯?是不是罗福?”

凯蒂咬了咬嘴唇,但还是忍不住做了严肃的回答。

“我不是狗。”她说。

“当然不是。我不应该这么笨。我是个男孩,我叫格雷格。这个女孩的名字叫劳瑞。”

“他刚才在逗你呢,”劳瑞说,“要我给他一巴掌吗?”

凯蒂仔细考虑了一番,然后说:“不要。”

“‘爱丽丝就要嫁给卫兵做新娘,’”格雷格接着背,“‘爱丽丝说:士兵太太的日子可真凄惶。’”

在他背到第二个爱丽丝的时候,凯蒂轻轻地插了进来一起背。

劳瑞告诉格丽塔,他们在走访各地的幼儿园,表演幽默短剧。这叫阅读准备工作。其实,他们是演员。她要在贾斯珀下车,她在那儿找了一份暑期工,做女招待,也表演喜剧小品。这回不是阅读准备。工作的名字其实叫成人娱乐。

“天哪。”她说。她笑了。“随遇而安。”

格雷格没别的事,他会中途在萨斯卡通下车。他家在那里。

他们俩都非常漂亮,格丽塔想。高挑,柔软,瘦得几乎不自然,他长着一头鬈曲的深色头发,而她一头黑发,像圣母马利亚一样优雅。后来当她提到他们长得有点像时,他们说有时候,安排住宿时,他们会充分利用这一点。这让事情变得极为简单,但他们必须记得要两张床,并记得头一天晚上把两张床都弄乱。

而现在,他们告诉她,现在他们不用担心了。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们分手了,在相处三年之后。几个月来他们一直很清白,至少相互之间是如此。

“现在白金汉宫的故事说完了,”格雷格对凯蒂说,“我要练习了。”

格丽塔以为这意味着他要下楼去或者至少到过道去做做健美操,但他和劳瑞却只是把头向后仰,伸长脖子,开始像小鸟一样啾啾喳喳,像乌鸦一样咕咕呱呱,发出各种奇怪的单调声音。凯蒂非常高兴,把这当作一场演出,一场为了讨好她的演出。她也表现得像个规规矩矩的观众,表演结束前一直安安静静,然后突然放声大笑。

有些准备上来的乘客在楼梯下面停住了脚步,他们不像凯蒂那样着迷,也不知道如何理解上面发生的事。

“对不起。”格雷格说。他没有解释,但语气中却带着亲密的友善。他向凯蒂伸出手。

“我们看看有没有游戏室。”

劳瑞和格丽塔跟在他们后面。格丽塔希望他不是那种主要是为了测试自己的魅力才和孩子交朋友的大人,当他们发现孩子可能会多么不知疲倦地喜欢一个人之后就心生厌烦,变得爱发脾气。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或者更早一些,她知道自己不必担心了。凯蒂的全力投入没有让格雷格厌烦,相反,很多其他孩子也加入了比赛,而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厌烦。

他并没有组织比赛。他设法将刚开始集中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转移,让孩子们相互注意,然后让他们专注于玩游戏,游戏非常活泼,甚至疯狂,但不会让孩子们有坏脾气。耍性子的事情没有发生。娇纵也都不见了。时间简直不够,因为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这真是个奇迹——在这么小的地方能这么轻松地让孩子们疯玩。疯玩消耗掉的能量又会让孩子们在下午好好睡一觉。

“他真了不起。”格丽塔对劳瑞说。

“他大部分时间都能这样,”劳瑞说,“他从不有所保留。你知道吗?很多演员都会积蓄能量。特别是演员。在舞台下面死气沉沉。”

格丽塔想,我就是这样。我就有所保留,大多数时候都是。对凯蒂小心翼翼,对彼得小心翼翼。

尽管她本人还未曾特别留意,但他们已经跨入了这样的一个十年,在这个十年里,这类事情需要倍加关注。生活将拥有与以往不同的意味。顺其自然吧。坦率。有些人坦率,有些人不那么坦率。头脑内外的屏障将被推翻。想活得真实就得这样。而像格丽塔的诗那样的东西,那种不够直白的东西,都受到怀疑,甚至蔑视。当然,她仍然像以前一样,烦扰奔忙,对一切问题追根究底,私下里十分固执地对抗着主流文化。但是现在,她的孩子被格雷格迷住了,完全着迷于他所做的任何事。她非常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