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到日本 (第4/8页)
在那之后的秋天冬天和春天,她几乎没有一天不想他。就像每次一睡着就做同样的梦。她会把头靠在沙发靠垫上,想象自己躺在他怀里。你会以为她记不起他的脸,但那张脸却会突然清晰地出现,一张惯于嘲讽的居家男人的脸,面带皱纹,神情疲倦。他的身体也会出现,在她的想象中有些疲惫却仍有活力,有特别的魅力。
她对他如此渴望,几乎要哭出来。但当彼得回到家时,所有这些幻想都消失不见,蛰居起来。而日常的爱意凸显出来,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真实可信。
这个梦其实很像温哥华的天气——一种阴郁的渴望,一种像雨又像梦幻的忧伤,一种环绕着心脏的重负。
那么他拒绝吻她这件事呢,那看上去似乎颇无礼的打击?
她只是把这件事删除了。彻底忘记了。
那么她的诗怎么样了?一行也没有写下,一个词也没有写下。没有一丝她曾经喜欢过诗的痕迹。
当然,大多数时候她是在凯蒂午睡时才给这样的心情一个容身之所。有时候她大声说出他的名字,欣然拥抱自己的愚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令她鄙视自己的极度羞耻。确实是愚蠢。愚蠢。
然后生活发生了变化,彼得先是有可能后来是确定要去隆德工作,而她接到邀请去多伦多为朋友照看房子。天气突然放晴,大胆行动的机会突然出现。
她发现自己在写一封信。信没有以任何传统的方式开头。没有亲爱的哈里斯。没有你还记得我吗。
写这封信就像把一张纸条放进漂流瓶——
希望它能
漂流到日本
这是好长时间以来她写过的最接近诗的文字。
她不知道地址。她竟然大胆又愚蠢,给举办聚会的那家人打电话。但是当那个女人接电话时,她的嘴巴却变得很干,像一大片冻原,她不得不挂上电话。然后她用小车推着凯蒂去了公共图书馆,找到一本多伦多电话簿。电话簿里有很多班内特,却没有一个哈里斯或H.班内特。
她有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想法:去讣告栏里找。她无法阻止自己的这个念头。她一直等到那个看报的人读完。她不经常看到多伦多的报纸,因为要过桥才能买到,而彼得总是买《温哥华太阳报》带回来。她哗哗地翻着报纸,终于在一个专栏的顶端找到了他的名字。那么他没有死。他是个报纸专栏作家,自然不会愿意被人通过电话簿找到号码打去他家打扰。
他写政治评论。他的文章似乎很有才智,但她根本不在乎这个。
她把写给他的信寄到了报社。她不确定他是否会自己打开信件,并且认为在信封上写“私人信件”是自找麻烦,于是只在写漂流瓶的那几行后面的空白处写上了她乘火车到达的日期和时间。没有名字。她想无论是谁拆开信封都可能会联想到一个措辞古怪的年长亲戚。不会牵连到他,即使这样一封奇怪的信被寄到了家里,他已经出院的太太拆开了信封,都不会。
凯蒂显然没有明白,彼得站在火车外面的月台上,意味着他不会和她们一起旅行。她们的火车开动了,而他却没有动,火车开得越来越快,他被完全抛在了后面,这时,被离弃的感觉让她非常伤心。但过了一会儿她就安静下来,告诉格丽塔说他第二天早晨就会来的。
到了早晨,格丽塔有点担心,但凯蒂却根本没提彼得不在的事。格丽塔问她是不是饿了,她说是的,然后向妈妈解释说——因为格丽塔在上车前向她解释过——现在她们应该脱下睡衣,去另一个房间吃早饭。
“早饭想吃什么?”
“宝宝米。”意思是卜卜米。
“我们来看看他们有没有。”
他们有。
“现在我们要去找爸爸吗?”
火车上有供孩子玩耍的地方,但很小。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应该是兄妹,因为他们穿着相配的兔子衣服——占据了这个地盘。他们的游戏就是让小汽车朝对方冲过去,在就快撞上的时候突然改变方向。轰砰轰。
“她叫凯蒂,”格丽塔说,“我是她的妈妈。你们叫什么名字?”
撞击变得更猛烈了,但他们没有抬头。
“爸爸不在这儿。”凯蒂说。
格丽塔决定她们最好回去,拿着凯蒂的故事书《小熊维尼寻找罗宾》到有望圆顶的观景车厢去读故事。她们不会打扰任何人,因为早餐时间还没有过,也还没有开到著名的山景地带。
问题是她刚读完克里斯托弗·罗宾的故事,凯蒂就想要她再读一遍,马上就读。读第一遍时她很安静,但现在她开始跟读,重复句子结尾的部分。再下次她就一个字一个字地跟着念,但还不能自己背诵。格丽塔能想象得出,当车厢里坐满了乘客时,这会惹人厌烦。凯蒂这个年龄的孩子不觉得单调重复有什么问题。事实上她们喜欢单调重复,她们全身心地投入其中,用熟悉的单词裹住自己的舌头,好像那些单词是永远不会融化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