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到日本 (第7/8页)
不管怎样,她一个人影也没碰到。
卧铺拉帘下面的搭扣开了。她确信她记得把搭扣扣上了。虽然即使没有扣,凯蒂也几乎不可能出来,而且肯定不会这么尝试。有一次格丽塔离开一分钟去厕所,她非常明确地告诉凯蒂绝不可以跟着去,凯蒂说 “我不会的”,好像哪怕对这一点有任何暗示也是把她当作小孩子。
格丽塔抓住帘子,全部拉开,这时她发现凯蒂不在里面。
她要疯了。她猛地掀开枕头,好像凯蒂那么大的孩子能把自己藏在枕头下面。她用力拍打毯子,好像凯蒂可能藏在毯子下面。她控制住自己,努力回想她和格雷格在一起的时候火车在哪里停过,或者是否停过。如果火车停过,那么停车的时候会不会上来一个绑匪,带着凯蒂逃走了?
她站在过道上,试图想出她要怎么做才能让火车停下来。
后来她想,她强迫自己想,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别傻了。凯蒂一定是醒来后发现她不在,于是去找她了。一个人去找她了。
就在这附近,她一定就在这附近。车厢两头的门太重了,她根本打不开。
格丽塔几乎无法动弹。她的整个身体,她的大脑,都一片空白。这不可能发生。回去,回去,回到她和格雷格离开之前。在那时停住。停住。
过道对面有一个铺位,现在空着。一件女式毛衣和几本杂志放在上面,说明那儿有人坐。更远一些,有一个搭扣扣得严严实实的铺位,就像她的铺位——她们的铺位——之前一样。她一把把帘子拉开。里面睡着的老人翻了个身,仰面躺着,但没有醒。他不可能藏匿任何人。
真蠢啊。
接着又是一阵恐惧。假设凯蒂走到了车厢的某一头,而且真的设法打开了一扇门。或者走在她前面的某个人打开了门,而她跟在那个人的后面。两节车厢之间有一段很短的走道,实际上是车厢连接处。在那里你可以感觉到火车的行进,突如其来,令人惊恐。你背后和面前各有一扇沉重的车门,走道两边是咣当作响的金属板。金属板下面是火车停车时会放下的台阶。
你总是加快脚步走过这些走道,这里的撞击和摇晃提醒着你,归根结底,事物被组合在一起的方式似乎并没有什么必然性。几乎有些漫不经心,却又那么匆忙仓促,那些撞击和摇晃。
车厢尽头的门太重了,甚至格丽塔也打不开。或者恐惧使她力竭。她尽全力用肩膀推开了门。
就在那里,在两节车厢之间,在一块不断发出噪音的金属板上——坐着凯蒂。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微张,一脸惊奇,独自一人。根本没有哭,但是看见妈妈时她开始哭了起来。
格丽塔一把抱起她,把她举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腰胯上,跌跌撞撞地靠在她刚才打开的门上。
所有车厢都有名字,有的纪念战役,有的纪念冒险,有的纪念杰出的加拿大人。她们那节车厢的名字是康诺特。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名字。
凯蒂毫发无损。她的衣服很可能会被移动的金属板锋利的边缘钩住,但没有。
“我去找你了。”她说。
什么时候?就在刚才,还是在格丽塔刚离开的时候?
当然不是。要是那样早就会有人看见她,把她抱起来,发出警报。
天气晴朗,但并不温暖。她的脸和手都冰凉。
“我以为你上楼去了。”她说。
格丽塔用卧铺上的毯子裹住她,这时她自己开始发抖,好像发烧了。她感到恶心,实际上她能感到嗓子里呕吐的味道。凯蒂说:“别推我。”然后扭动着身体挣脱开了。
“你身上的味道很难闻。”她说。
格丽塔把胳膊拿开,仰面躺下。
这太可怕了,她关于可能发生的一切的想法太可怕了。孩子仍然僵硬着身体反抗她,不和她靠近。
有人会发现凯蒂的,毫无疑问。一个正派的人,而不是一个邪恶的人,会看见她在那里,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格丽塔会听到令人惊恐的广播,说车上找到一个无人陪伴的孩子。一个自称叫凯蒂的孩子。她会立即从当时所在的地方冲过去,在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得体之后,冲过去领孩子,撒谎说她刚刚去了洗手间。她也会害怕,但她不会看到刚才的画面,凯蒂坐在那个嘈杂的地方,在两节车厢之间,孤独无助。不哭泣,不抱怨,仿佛她会这么永远坐在那里,没有人会对她做任何解释,没有希望。她的眼神很奇怪地一片漠然,嘴巴张开,就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得救之前,在可以开始哭之前的那一瞬间。只有在那之后她才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找回受苦和抱怨的权利。
现在她说她不困,想起来。她问格雷格在哪里。格丽塔说他在睡午觉,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