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与散文(第8/13页)

在一九四五年的感恩节,我们祈求一种少有的智慧。刚刚过去的战争遗留下来的最后的武器清楚明白地告诉我们,如果和平不能被维持,人类的未来便会风雨飘摇,仿佛在一切的历史中都不曾存在一样。这场已成过去的战争,给整块大陆留下饥荒,留下怅然若失的感受。我们祈祷,作为一个国家,我们将会拥有那种智慧,去公平慷慨地使用我们的力量,去跟其他国家合作,以确保长久持续的秩序与稳定。我们以对责任的严肃认知,为心灵之纯净、道德之伟力而祈祷。人类的灵魂,不得逾越无道德审判的思维界限。我们为心灵的智慧进行最大的祝福。在今日,我们谦卑地低下了头。阿门!

圣诞之家

八月里炙烤炎热的下午,闲极无聊,弟弟、妹妹和我会聚在后院大橡树的稠密阴影之下,聊着圣诞节,唱着圣诞颂歌。有次进行完这样的秘密聚会之后,圣诞颂歌的余音仍在热浪蒸腾的空气中回响,记得那时候我爬到了树上小屋里,独自坐在那儿,坐了很长时间。

弟弟对我喊着:“你在干吗呢?”

“想事情。”我回答道。

“你在想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

“好吧,既然你现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怎么会是在想事情呢?”

我不想跟弟弟说话了。我正在经历对时间那无尽神秘的初次惊奇。我在这儿,在这个八月的下午,在树上小屋里面,在这个被炙烤着的、让人感到厌烦的后院里,对于这个夏季里的一切都感到难受和疲惫。(我第二次读了《小妇人》,以及《汉斯·布林克尔和银冰鞋》《小男人》,还有《海底两万里》。我读电影杂志,甚至尝试去读《妇女家庭良友》杂志上的爱情故事——我对一切都求知若渴。)我是我,此刻是此刻,而四个月后将会是圣诞节,冬日时光,寒冷的天气,圣诞树上微暗与灿烂的灯火——这一切都怎么成其为可能呢?我为“此时”和“以后”感到迷惑不解,使劲摩擦我的手肘内侧,直到食指和拇指之间搓出了一个小小的皮垢泥团为止。在八月下午“此时”的树上小屋里的这个我,与在冬天的烟火和圣诞树旁的那个“我”,会是相同的吗?我极度好奇。

弟弟重复道:“你说你在想事情,但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你到底在上面做些什么呢?搞到了一些秘密糖果吗?”

九月来临,妈妈打开了香柏木箱子,我们开始试穿冬衣,还有去年的毛衣,看看它们是否还穿得合身。她把我们三个带到闹市区,给我们买新鞋子,还有新校服。

九月的一个星期天——圣诞节更近些了——这天爸爸用车载上我们,开到满是尘土的乡间路旁,去摘接骨木[81]的花蕾。爸爸用接骨木花来酿酒——这是一种浅黄色的酒,颜色就像冬日里没精打采的太阳。酒会向着倾斜的那面蒸腾掉——千真万确,放一些年,它就会变成醋了。当朋友们来时,这酒会在圣诞期间跟切成薄片的水果蛋糕一起供大家享用。在十一月的星期天,我们带着一大筐炸鸡、保温瓶和咖啡壶到森林里。我们在离小镇很近的松树林里猎松鸡,摘浆果。这些猩红色的浆果隐蔽地生长在棕褐色的、带着光泽的松针下,那些松针在高高的、迎风沙沙歌唱的树下铺得像毯子似的。亮晶晶的浆果是一种圣诞装饰,放在水里,整个季节都可以保持光亮。

十二月,闹市区的橱窗里摆满了玩具,弟弟妹妹和我每人都得到两美元,各自去买圣诞礼物。我们去了十美分店,在抓子游戏[82]、铅笔盒、水彩颜料以及缎子做的手帕收纳袋中选择。我们每个人都会在糖果柜台买一块价值五美分的牛奶巧克力,这样可以在柜台间走来走去难以做出选择的时候把它含在嘴里。这是场苛刻的一锤子买卖——耗掉了几个下午的时间——因为那个十美分店既不能退也不能换。

母亲做了水果蛋糕,在早几个礼拜之前,全家人就将山核桃肉给挑出来了。当心山核桃带苦味的那一层——它会给你嘴巴里镶上一层令人感到不快的毛刺。最后,我被批准去用开水烫杏仁,将烫掉皮的坚果收聚起来,我弄得它们有时候蹦到天花板上,有时候又一跳一跳地弹过房间。妈妈将柠檬切成片,做了菠萝、无花果、大枣的蜜饯,每一样上都搭配了糖霜樱桃。我们裁剪了圆形的褐色烤纸,用来垫锅。通常而言,蛋糕有各种口味,在我们去上学的时候会被放进烤箱里。下午的晚些时候,蛋糕就会烤好,用白色的纸巾包起,放在早餐室的桌子上,稍后会用白兰地把它们浸一会儿。这些水果蛋糕在我们的镇子里大受欢迎,妈妈经常把它们当作圣诞礼物来送人。当大伙儿来的时候,切了块的水果蛋糕、酒和咖啡总是已经准备妥当。在你拿着一片水果蛋糕站在窗边,或者迎着火光时,那片水果蛋糕将是半透明的、淡雅的柠檬绿,还有黄,还有红,如我们那儿的教堂彩窗般绚烂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