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6/33页)

“我怎么才能搞到一把琴弓呢?你肯定琴弓只能用马尾巴做吗?”

“是啊。”比尔有些不耐烦地说。

“像细铁丝或人的头发之类,绷在一根柔韧的棍子上,不行吗?”

比尔蹭着双脚,没有回答。

愤怒使得汗珠从她的额头上冒了出来。她的声音变得嘶哑。“它就连一把蹩脚的小提琴都算不上。它不过是曼陀林与四弦琴的杂种。我恨它们。我恨它们——”

比尔转过身。

“结果全是错的。根本不对。没救了。”

“拉倒吧,”比尔说,“你还要继续捣鼓那把破琴吗?当初就该告诉你,认为自己能做一把小提琴的想法真够疯狂的。那不是你坐下来捣鼓几下就能做成的东西——你得掏钱买。我以为这样的道理谁都明白。但我寻思,要是你自己弄明白,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有时候,这世界上她最恨比尔。她真想把小提琴砰地摔到地上,把它踩个稀烂,但她还是胡乱把它塞进了盒子里。眼泪夺眶而出,滚烫似火。她朝盒子踢了一脚,看都没看比尔一眼,跑出了房间。

当她躲躲闪闪穿过门厅,直奔后院时,跟妈妈撞了个满怀。

“出啥事了?你怎么啦?”

米克极力想挣脱,但妈妈死死抓住她的胳膊。她很不高兴地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妈妈一直在厨房里,这会儿还系着围裙,穿着室内便鞋。像往常一样,她看上去心里有很多话要说,但没有工夫多问。

“杰克逊先生带他两个妹妹来吃午饭,椅子不够,今天你和巴布尔一起在厨房里吃。”

“那再好不过了。”米克说。

妈妈放开了她,去脱围裙。餐厅里传来午餐铃声,突然爆发出一阵兴高采烈的谈话声。她听到老爸在说,他实在不该在摔断髋骨之前把意外险停掉,损失了一大笔钱。这是老爸念念不忘的一件事——原本能够赚上一笔,却没赚到。接着传来盘碟碰撞的丁当声,过一会儿说话声音停止了。

米克靠在椅子的扶手上,突然哭了起来,一边打着嗝。她似乎回想起了上个月,在理智上,她其实并不相信那把小提琴真的管用。但在心底里,她一直努力让自己相信。即使到现在,也很难一点儿都不相信。她过去总认为比尔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无论比尔去哪儿,她总是跟着——去森林里钓鱼,去他和其他男孩们创建的俱乐部会所,去布兰农先生的餐馆后厅玩老虎机——不管什么地方。或许,他并不想让她像现在这样情绪低落。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再也不可能是好伙伴了。

大厅里传来了香烟和礼拜日午餐的味道。米克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厨房走去。午餐闻起来味道不错,她饿了。她能听到波西娅跟巴布尔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像她在哼唱着什么,或者是在给他讲故事。

“我为什么远比大多数黑人姑娘更加幸运,这就是原因之一。”波西娅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门。

“为什么?”米克问。

波西娅和巴布尔正坐在厨房里的餐桌旁吃午饭。在暗褐色皮肤的映衬下,波西娅的绿色印花连衣裙看上去很清爽。她戴着绿色的耳环,头发梳得干净利落,整整齐齐。

“你总是抓住别人的话尾巴冲进来,然后想弄个究竟。”波西娅说。她站起身来,走到滚烫的炉旁,俯身给米克的盘子里装了点儿吃的。“巴布尔和我刚才谈到我外公在老萨迪斯路上的家。我告诉巴布尔,我外公和舅舅们如何拥有那儿整个地方。十五英亩半。他们总是把其中的四英亩拿来种棉花,有些年为了让土地保持肥沃而改种豌豆,山上的一亩地只栽桃树。他们有一头骡子,一头种母猪,始终有二十到二十五只下蛋的母鸡和一些小鸡仔。他们有一片菜园,两棵核桃树,以及大量的无花果树、李子树和浆果树。这些都是真话。很多白人农场也不像我外公把土地伺弄得那么好。”

米克把胳膊肘搁在桌子上,俯身向着她的盘子。除了她的丈夫和哥哥,波西娅说得最多的是那片农场。听她讲这些,你会觉得那片农场简直就是白宫。

“我们家刚开始只有一个小房间。经过许多年的不断扩建,直至我外公,他的四个儿子,以及他们的妻儿,还有我哥哥汉密尔顿,全都有了各自的空间。在客厅里,他们有一架真正的管风琴和一台留声机。他们在墙上挂了一幅大画,画的是我外公穿着门房的制服。他们把所有水果和蔬菜都做成罐头,不管冬天变得多么阴冷多雨,他们几乎总是有很多东西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