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4/33页)

每到礼拜天,房子里总是挤满了人,因为房客有客人来。报纸沙沙作响,雪茄烟雾弥漫,楼梯上总是响起脚步声。

“有些事情,你只是自然而然地想要守口如瓶。这倒不是因为它们是坏事,而只是因为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有两三件事情,我甚至不想让你们知道。”

来到街角的时候,巴布尔下了车,帮着把童车抬下马路牙子,再抬到下一条街的人行道上。

“但有一样东西,我愿意为它放弃一切。那就是钢琴。要是我有一台钢琴,每天晚上我都会练习,学习世界上每一支曲子。这是我最想得到的东西。”

他们这会儿走到了自己家所在的街区。距离他们家的房子只有几户人家。那是小镇整个北区最大的房子之一——有三层楼高。但当时家里有十四口人。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凯利一家并没有那么多人——但他们吃在那儿,睡在那儿,每口人五美元,所以你不妨把他们也算进来。辛格先生不在其中,因为他只是租了一间房,自己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房子很窄,许多年没有粉刷过。对于它的三层高度来说,房子建得似乎并不够结实。它的一侧已经下陷了。

米克松开拉尔夫,把他从童车里抱了起来。她迅速奔过门厅,眼角的余光瞥见客厅里满是房客。爸爸也在那儿。妈妈应该在厨房里。他们全都在那里闲待着,等候吃饭的时间。

她走进了家人留给他们自己住的三个房间中的第一间。她把拉尔夫放在了爸爸和妈妈睡的那张床上,给他一串珠子让他玩。从隔壁房间紧闭的门里传出了说话声,她决定进去。

黑兹尔和埃塔看见她,便不再说话。埃塔坐在靠窗的椅子里,用红色指甲油涂着指甲。她的头发扎着钢质卷发筒,下巴底下一小块地方抹了一点儿白色面霜,那里长出了一个粉刺。黑兹尔像往常一样,懒洋洋地摊开在床上。

“你们在聊啥?”

“关你屁事,”埃塔说,“闭上你的嘴,离我们远点儿。”

“这可不光是你们的房间,它也是我的房间。我像你们一样有权待在这儿。”米克昂首挺胸,从房间的一个角落走到另一个角落,直至把整个房间走了个遍,“但话说回来,我可不想挑起战斗。我只是想要我自己的权利。”

米克用巴掌向后捋了捋她蓬乱的刘海。她经常这么干,以至于额头上方有几绺翘着的头发。她耸了耸鼻子,对着镜子朝自己做鬼脸。随后,她又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黑兹尔和埃塔作为姐姐来说还算不赖。可埃塔就像满脑子蛆虫。她一门心思只想着电影明星和演电影。有一回她给珍妮特·麦克唐纳写信,并收到了一封打字机写的回信,说她要是去好莱坞的话可以去找她,在她的游泳池里游泳。打那以后,那个游泳池便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成天琢磨着攒够车费去好莱坞,找一份当秘书的差事,跟珍妮特·麦克唐纳成为闺蜜,自己也去演电影。

她成天精心打扮。这是糟糕的方面。埃塔并不像黑兹尔那样天生丽质。主要问题是她几乎没有下巴。她老是拉拽自己的下颌,按照她从一本电影书里看来的方法,进行过大量的下巴锻炼。她总是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侧影,试图让嘴巴摆出某种造型。但这一切都白费力气。有时候,埃塔会双手抱脸,在夜里为这张脸暗自哭泣。

黑兹尔是个彻头彻尾的懒鬼。她长得很好看,只是脑子进水了。她已经十八岁,是家里除比尔之外年龄最长的孩子。或许,这正是麻烦之所在。每一样东西,她总是得到第一份,也是最大的一份——第一个试穿新衣服,得到任何特别款待中最大的份额。黑兹尔性情温和,她从不争抢什么东西。

“你打算一整天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吗?看到你穿着那些傻小子的衣服就让我恶心。得有人来管管你,米克·凯利,好让你规矩点儿。”埃塔说。

“闭嘴,”米克说,“我穿短裤,是因为我不想穿你的旧衣服。我不想像你们一样,不想看上去像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我不愿意。那就是我穿短裤的原因。我宁愿任何时候都是个男孩子,我真希望能搬去和比尔同住。”

米克钻到床底下,拿出一个大帽盒。当她抱着盒子走到门口时,她们两个都在她身后大喊:“谢天谢地,总算走了!”

比尔的房间是家里孩子中最好的。像个兽窝——他独霸整个房间——除巴布尔之外。比尔把一些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画片钉在墙上,大多是漂亮女人的头像,另一个角落里钉着一些画,是米克去年上免费艺术班时画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